彩芝没想到,她和冯夫人在屋外说的话,会被平安听到。
不过,平安的耳朵一直很灵,不止对声音大小敏锐,也擅长捕捉关键。
彩芝一笑,下意识编到:“充盈后宫,就是找一些人来和娘娘玩……………”
平安静静地看着她,清澈的眼底,映出彩芝不自然的神情。
彩芝编不下去了。
娘娘出嫁一年,是皇后了,不能再把娘娘当小孩哄骗,何况一直瞒着娘娘,假如将来,真的有充盈后宫这种事呢?
饶是如今帝后感情甚笃,彩芝也不敢赌。
她决定说实话,斟酌了一下,说:“古往今来,皇帝都有三宫六院,除了皇后,还有四妃九嫔。”
“四妃为贵妃、贤妃、淑妃、德妃,九嫔就更多了,为首是昭仪。”
平安翻身侧躺,她忽的问:“好多啊,都是人吗?”
听起来,并不适合当人的名字。
彩芝小声说:“是人,是女人。”
一个个女人被冠上封号,进入后宫,为了宠爱,子嗣、位份,用尽各种手段,往上爬,最终的目的,就是平安的位置,皇后。
彩芝进宫时间还短,听说一些冷宫秘闻,已觉胆寒。
见平安怔怔,彩芝又道:“不过,咱家夫人和太后娘娘,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。”
听完彩芝的话,平安又打了个呵欠。
彩芝忽的好笑,也是她太担心了,说不准娘娘看来,那些未出现的女人们,就是未出现,她并不担心她们。
和听故事差别不大。
那么,是不是她不在乎皇上呢?彩芝琢磨着,还是别告诉皇上,指不定会迁怒,平白给娘娘添麻烦。
平安继续闭眼,彩芝把床帐放下。
来凤宫中宫人往来,声音几乎听不见。
其实,平安没睡着,但她合上眼睛后,模样实在太安静太乖,总能蒙骗过众人的眼睛,所以,平安最会装睡。
不一会儿,床帐外,多了一道低沉的嗓音:“皇后睡了?"
彩芝:“才睡下。”
裴诠走远了点,令人将搬来的奏折放桌上,再问彩芝:“今天与冯夫人说了什么?”
他对她,从来事无巨细,样样过问。
彩芝:“就是说了一些家常,与薛大爷、二爷有关,哦,还有张将军,娘娘听说皖南养父母上京,还想出宫去瞧。”
庚午宫变的消息,传到皖南,已经过去一个月,周氏张德福听闻后大惊失色,连忙上京。
裴诠指尖轻点桌案,淡淡道:“什么时候?”
彩芝:“他们已经到京城了。”
裴诠眼神黯了黯,他紧抿嘴唇,理智上,他知道那些人是平安的家人,他们爱护她,亲近她,平安亦然,实在正常了。
可是每一次,他心脏都会微缩,手指也倏地蜷起,似乎想紧紧抓住什么。
须臾,裴诠来到床边。
窗外天光正盛,描摹他的身形,影子落在床帐上,影影绰绰的,床内,平安赶紧闭上眼睛。
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装睡,就是直觉,闭眼是对的。
裴诠撩开帘子。
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,带着灼灼,如有实质,像是要把她整个含到嘴里,一口口咬着,舔着,吮着。
让她浑身上下,布满他的痕迹。
平安想到什么,眼皮底下的眼珠子,忽的动了动。
哎呀。
下一刻,裴诠的手,摸摸她的唇,问:“装睡?”
平安睁眼,老实地说:“睡不着。”
裴诠褪下鞋子上了床。
他抱着她,从她小巧玲珑的鼻尖亲下去,攫住她的唇,一点点蘸取她的口,沿着她的唇缝,舌尖进出勾缠。
这样,才能抚平他心中波澜的浪涛。
一阵啧啧水声后,裴诠呼吸急促些许,他再看平安,她一手搭在他肩膀,长睫颤颤地垂着,双酡红,娇艳欲滴。
和往常看似一样,但,又不一样。
以前她动情时,会把他肩头衣裳弄皱,但今天没有。
她心不在焉。
裴诠细住唇角,他凝眸,想起彩芝方才的交代,要么是薛家出了什么事,要么是,彩芝藏了一些事。
他亲亲平安光洁的额头,说:“睡吧,我不扰你。”
平安“嗯”了声,她偏着脑袋,将耳朵贴在他心口,他的心跳,沉重而有规律。
数了几声,她闭上眼睛。
等平安真睡去了,裴诠平复了一会儿,他动作很轻地起身,回头又看了平安一眼,方叫彩芝:“出来。”
到了屋外,裴诠负手,他沉着眸子,什么都没说,彩芝几乎快忍不住,就把充盈后宫的事说出来。
但目下情况不明了,娘娘刚刚装睡,她也知道了,说明娘娘在思考。
总得给娘娘足够的时间,不然,还没等娘娘缓过来,一切又被陛下掌在了手里。
彩芝一个头两个大,只好说:“是......是薛家闯祸了,至于是什么,冯夫人没给奴婢听。”
却也是这时,刘公公步履匆匆,神色古怪:“陛下,薛统领和张将军不小心把龚尚书打了,都察院孙都御史到兴翊殿求见。”
**"......"
果真是闯祸了,薛镐和张大壮再如何,也不能打朝廷二品官员啊。
不过,这对装诠而言,不是大事。
他瞥了彩芝一眼,彩芝后背都是冷汗,他对公公说:“打发他,朕没空。”
刘公公应了声:“是。”
裴诠又说:“让太医院院判过来。”
他怀疑平安身体不舒服。
或许是小时候失去记忆的那几年,平安不舒服也没人管,以至于现在,她习惯不吭声,挨过去就行了。
不一会儿,曾在王府任府医的老太医来了。
老太医有平安完整的脉案,他把手搭在平安腕上,过了会儿,收拾东西起身,与裴诠一同到外面。
老太医说:“本月初五请过脉,与如今无异。”
裴诠默了默,问:“是怀孕了?”
老太医道:“并无征兆。”
如果老太医知道,两人真正行房才在十几天前,现在就问怀孕,肯定要骂娘的,当然他并不知道。
皇后无孕,他本以为,皇上会不悦,然而皇上眉宇微微一松,容色倒没那么冷峻。
这一觉,平安睡到快到酉时,太阳西斜,她感觉到一只烫烫的大手,在揉着自己肚子,她的思绪一点点回笼。
那只手游走到她后腰,力度不轻不重,来回揉按。
平安舒服得脚指头都舒展开,她睁开眼睛,就看装诠半卧在她身侧。
裴诠:“再睡下去,晚上不好入睡。”
平安半阖着上眼睑,从鼻间,缓缓“哼”了一声,这声又甜又糯的,软绵绵的。
裴诠动作一顿,眸底微闪,昨晚累到她了。
听到老太医说无孕脉,他着实放下心头的担忧,他比谁都不急子嗣,也不想让平安这么快怀孕。
他自己一人占她还没够,自不愿让旁人分走,即使是他的孩子。
今晚便歇一晚上。
如往常,和平安看奏折,吃晚膳,下象棋,洗漱,一眨眼,到了就寝的时候。
今夜起风,还没等彩芝吹掉屋中的烛火,就有几盏被风压灭,她忙走过去,合上几扇窗户,应是要倒春寒了。
平安泡了澡,手肘关节粉润的,浑身香香滑滑的,青莲用雪花膏给平安擦手臂。
平安自己也挖了一点,学着青莲那样匀在手心,抹在脸上,两只手搓揉着脸颊,雪白似藉的脚丫子,晃来晃去。
裴诠看了会儿,勉强挪开目光,今晚他打定主意不做什么,便不会做什么。
不一会儿,平安便拉着鞋子,来到床上。
她裹着被子,滚到床里面,床面微微一动,裴诠也上来了。
玫红色的床帐里,隐隐的,散发一般女子馨香。
裴诠拉着被子盖上,闭眼。
平安朝他挪了过来,他便张开手臂,把她禁锢在怀里,轻嗅她鬓边,一只手攥住她的手,揉捏着她指尖。
他低声问:“心情好了?”
平安这才明白,装诠为什么下午过后,眉宇有些沉沉,原来,他以为自己心情不好。
她轻缓地说:“没有不好。”
她只是在思考充盈后宫的事,只不过,她很少直接把思考摆在面上,除非是一件大事,天大的事。
她想的时间,比背《诗经》还要久了,也还没想好,但是,应该快好了。
就着在装诠怀里的姿势,平安攀着他肩膀,伏到他身上。
迎着他黢黑的眼瞳,她细软的手指,摸过他的眼睛,鼻子,嘴巴,他真好看。
平安昂起小脸,牵着装诠的手,放在自己脸上,她道:“你也摸摸我。”
“很滑,好摸的。”
裴诠弯弯嘴角,他摸完她的鼻子眉眼,正要将手挪开,平安眼底,有一点惊讶:“只摸这儿吗。”
裴诠:“......”
他喉间忽的干燥,嗓音沉沉:“你还想要我摸哪?"
平安抿抿唇,握着他的手,放到自己腰上,又悄悄撩起眼皮,那双水亮亮的眼眸里,藏了多少潋滟娇色,波光掠过如碎金,却比春意热烈。
裴诠眼眸幽深,不由放平呼吸。
从前平安也主动过,就是大婚后,闭着眼问他吃嘴的那一回,只不过,那时候她表达的情.欲意味很少。
但是,自从被他撩拨得知羞后,她就没有那样做过了,这回的主动,是真正第一回。
她那么甜软,只需主动这么一下,就能撩起潮水汹涌,让他定下的决心,如遇洪水泛滥,骤然决堤,一泻千里。
没法什么都不做。
裴诠按住她下颌,用力吻住,这次,平安不像下午时候,也慢慢回应着。
伴随平安低低轻吟,裴诠声音却越发的暗哑:“摸这里么?”
“还是这儿?”
“果然很滑。”
帐中越来越热,两人体温交织,薄汗涔涔。
许久,平安掐着装诠的手臂,她呼吸有点快,眸光也涣散,看到他额角落下的汗珠,落到自己身上。
她顿了顿,摁着他的手臂,微微扬起脖颈,在他耳畔落下一句轻轻的话:
“好硬啊。”
原来这句话,要在欢愉的时候说。
裴诠停住。
下一瞬,他的手掌,钳住她的腰身,将她拉了起来。
裴诠没怎么睡。
他有一种夙愿得偿的感觉,会不住地仔细回味的每一瞬,这种餍足,无可比拟。
深夜,裴诠含住平安的唇,亲了一会儿,这才把人抱起来,又叫彩芝:“换床单。”
彩芝看了眼床单,脸都快烫熟了。
等裴诠抱着平安洗过澡,床单也换好了,他和她重新躺下,平安咕哝了一声什么,但她太困了,说不清,裴诠听不清。
再问,平安已经睡熟了。
他看了眼天色,今天有朝会,这才依依不舍地闭眼。
睡了没多久,裴诠起来了。
朝会就在兴翊殿大殿,昨夜乍暖还寒,冷风瑟瑟,今晨便只见云层,不见日光。
公卿们身着朝服,一边低声议论,一边走进大殿,列位,昨日薛镐打了龚尚书,朝廷上下都知道了,朝会上,都察院有人弹劾薛镐,裴诠按下不动,其余人识相,出列的人也就少了。
等朝会散了,刘公公请龚尚书道:“龚大人,请去兴翊殿。”
薛镐、张大壮和尚书的事,全是巧合。
昨日,乔夫人进宫寻机会,也让人求到龚勉那些猪朋狗友那儿。
京中纨绔有圈子,这些纨绔,从前和薛镐吃过酒的,就?着脸,上门找薛镐。
薛镐曾是不学无术的纨绔,却和他们不太一路,至少从不当街纵马、逛花楼,与他们更谈不上交情,因此也没应。
不过他也好奇,张大状为何这么大手笔把人关起来,去问了张大壮,才知道原来那日是帝后出巡。
龚勉是冲撞了帝后,那就是活该。
但一码归一码,张大壮竟把他的活抢了,还藏着掖着!
薛镐不爽,两人二话不说开打,美其名曰切磋,那时候在衙署,还没散值,惹得许多官员驻足围观。
正好龚尚书回来销假,劝了一句:“后生可畏,也不能在这儿打架啊。”
但他老人家看热闹站太前,被薛镐甩了一胳膊。
这事传出去,就成了:薛镐和张大壮合力殴打龚尚书一个六旬老人。
近日,薛家风头太盛,早就有人看不惯了。
他们想借题发挥,从薛家身上咬下一块肉,就是龚尚书说不碍事,也已无关他的意愿了。
龚尚书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,竟被别人拿去当孩子,他直呼倒霉,钓鱼次次空,还赖上这种事,真不知道是得罪何方神圣!
裴诠把他们叫去兴翊殿外书房,龚尚书求之不得,他真希望陛下慧眼,这一切可和他无关!
不一会儿,他和薛镐、张大壮遇到了。
薛镐和张大壮没有隔夜仇,打过了就过了,两人还同龚尚书道歉:“昨日是我们鲁莽了。”
龚尚书:“不碍事,就是都察院孙都御史监察百官,可能没那么好过。”
如果私下打的话还好,偏偏就是在六部府衙那里。
薛镐昨天早就被薛瀚骂惨了,心有戚戚。
外书房。
裴诠身着金玄色龙袍,束发于冠,他坐于上首,掌权一个半月,帝王神色俊逸冷然,目中暗隐锐意。
薛镐和张大壮焉哒哒低头。
孙都御史语言激昂,道:“陛下,薛统领和张将军枉顾宫规,竟在宫中打斗,甚至伤及龚大人,实在目无王法,定要严惩!”
龚尚书:“陛下,这就是年轻人小打小闹,老臣身体无恙。”
孙都御史:“前不久张将军把龚尚书的小公子关去大理寺狱,龚尚书定是被要挟,才会替他们说话。”
龚尚书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