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周公公携圣旨,遇薛镐之时??
太子逼宫,何家控制了禁卫军,第一件事,便是杀了薛镐。
薛镐身为副统领,也有一些兄弟,帮他杀出重围。
知晓整个皇宫被禁卫军控制,他只能一边悄悄靠近兴华殿,一边伺机而动,万幸这个决定是对的,他遇到了周公公。
周公公从食盒里拿出圣旨,言简意赅:“陛下如今危矣,特下圣旨:不授位太子,令豫王继位。豫王妃就在兴华殿,陛下和王妃,全仰?二爷了!”
薛镐一手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,他忍住疼痛,道: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他本来逼自己不去想平安的安危,怕心生丧气,一听周公公说平安没事,他松一口气的同时,也知道自己一定要撑住。
他得护送圣旨,去西华门。
那里,百官正在等待万宣帝的消息。
西华门紧闭。
附近一排宫殿暂做牢房用,百官被分开关着,何大郎单独拎出几个阁老,但阁老们骨头硬,都不屈不从,只说要见皇帝,或者圣旨。
一个性子刚烈的阁老,朝天一拜,道:“陛下忠厚重仁义,太子殿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,绝不会如了太子的意愿!”
显见假如太子真的拿到继位圣旨,他们也认定是逼迫万宣帝写的,或者仿制的,他们宁赴死也不认,到时候,就真的是血洗大盛皇宫了。
可太子拿不到圣旨,连血洗大盛皇宫这一步,都达不到。
何大郎心中郁。
才与阁老商议的这一会儿,坏消息一个个传到何大郎这里,最坏的那一个,莫过于:“何统领,豫王殿下已到宫门口!”
何大郎本以为,至少还有两天,能够慢慢折服官员,让万宣帝下旨,可豫王回来得太快了。
他捶捶自己脑袋,厉声问:“太子殿下呢!让他们对峙,咱们在宫墙上安置弓箭手,杀了豫王!”
下一刻,又是一个坏消息:“何统领,太子殿下往定北门跑了!”
何大郎:"他竟然跑了!”
很快,紧闭的宫门外,传来元籍的喊话声:“何照宵小,还不开门!”
事压事,何大郎暂且不管太子,他挥挥手,示意弓箭手就位,下一刻,却听到何四郎的哭声:“大哥!”
何大郎一愣。
何四郎在哭:“大哥,开门吧!小妹她,她自刎了!母亲上吊了!”
何家起事前,当然把家眷藏起来,不过元箱盯着京城几个月,大抵知道藏在哪,先稳住薛家后,就去找何家人。
当看到元籍和李敬时,担心了一个月的何宝月终于肯定,兄长起事了。
本来父亲在边疆丢失城池,她就算被流放,也要咬牙活下去,可何家人起事失败,她只能沦落成贱籍。
而这一切,她没得选。
她抽出了一把雪亮的短刀,倒在鲜红的血泊里。
当下,得知母亲妹妹自尽,何大郎心神大震,神思恍惚,弓箭手频频看向何大郎,何大郎却没有下达射箭的指令
就算下达了又有什么用呢,宫墙下的豫王一派,都拿着盾牌,只有被绑的何四郎,何五郎暴露在外面。
若放箭,杀的也会是何家人。
却也是这时,薛镐的喊声,穿透了一整条甬道:“陛下圣旨在此,豫王乃正统!”
“陛下圣旨在此,豫王乃正统!!!"
一刹那,焦灼了几个时辰的文官们,纷纷推窗开门,薛瀚和薛铸更是惊喜,薛铸握紧拳头:“还好二弟没事!”
文官们突然的动静,让看守的禁卫军卫紧张起来,他们搡着他们,道:“进去,不准出来!”
不等待卫镇压,那六旬阁老率先从窗户爬出来,他捋起袖子与那侍卫斯打:“我等要看陛下圣旨!”
有了开头,文人们迅速暴乱起来,如今圣旨既有了,他们不必再等!
大盛毕竟是马背上得的天下,文人虽“文”,却不落下君子六艺中的射御。
何况眨眼间,百来官员蜂拥而出,禁卫军伤了几个也没见他们退缩,反而是自己被夺刀暴打,纷纷心生惧意。
很快,薛镐把圣旨送到了文渊阁老臣手中,三五阁老凑在一起,瞧了一眼:“没错了,这就是圣上亲笔!”
“豫王殿下,继承大统!”
这个消息,让负隅顽抗的东宫和何家势力,摧枯拉朽般地瓦解,再无回转的余地。
不过片刻,西华门大开,何大郎束手就擒,禁卫军们丢盔弃甲,文官臣子则分立两侧,迎接豫王。
黑暗里,熊熊火把下,照出装诠高大俊逸的身影,他身上,沾着赶路的夜露。
百官忍不住瞧去,九个月不见,豫王殿下变了,变得更令人看不透了。
他以前也不判喜怒,那是因为低调行事,心思缜密,如今,他目中收敛着肃杀冷意,一个眼神,就足以让人又惧又敬。
众臣子心情不一,但都得承认,这是能带来盛世的帝王之相。
裴诠接过薛镐的圣旨,瞥了一眼,令李敬:“让军医看薛统领的伤。”
李敬:“是。”
薛镐能清醒到现在,全靠忍,趁着还有一口气,他赶紧道:“王爷,二妹妹......王妃在兴华殿。”
说完这句,他才晕了过去。
裴诠毫不犹豫,一路直朝兴华殿。
守兴华殿的禁卫军知道何家没了,太子跑了,主子都放弃了,也纷纷投降,装诠极为顺利地步入兴华殿。
殿中烛火燃到底,灯光幽微,万宣帝躺在榻上,他面色灰败。
裴诠沉默地看着他。
太医叹了口气,道:“陛下如今意识不清,臣已经用百年人参须吊着了,先让陛下好好顺口气。”
裴诠抬眸,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人,问:“豫王妃呢?"
玉慧心中一跳,她根本不敢看装诠,是周公公说的:“殿下,豫王妃被玉琴郡主带走了。”
裴诠目中骤地凝起一层阴霾,他吩咐周公公和太医:“照看陛下。”
又让元箱留在宫里清除余党,李敬跟在装诠身侧,道:“殿下,可是要在宫里找看到王妃之人?”
裴诠声音沉沉:“不用,去东华门。”
玉琴绝对不会待在宫里,但她失了郡主身份,在诏狱关了那么久,已没了权力,她想在混乱里离宫,只有都东华门,那里估计还有人肯收受她的钱办事。
一行人疾速到了东华门外,果不其然,一个小太监说:“是看到两个年轻女子,坐着一辆驴车走了。”
火把往地上一照,有崭新的车辙印子,朝远方延伸,那个方向,裴诠几乎能立刻断定,她想带平安“故地重游”。
收押玉琴到诏狱后,装诠得知,她在宫外有一处小小的宅子,是她以前让小平安呆过的地方。
若说当初,她拿血兔子吓平安,是为了试平安记不记得以前的事,倒更像她想让平安想起以前的事。
这个人的乐趣,在于让别人疯魔。
裴诠一踹马腹,驾马的速度越来越快,很快,他引马往一条没有车辙印的路上踏去。
这是去那个小屋子的捷径。
渐渐地,他的马与侍卫马匹拉开距离,李敬几人执着火把,再奋力追赶,也只能缀在后面。
他们能感觉到,豫王殿下情绪沉到了极点。
这里很多人都是装诠亲兵,与他一同上过战场的,就算是在最紧迫的战局里,豫王殿下也从没这般。
夜色之中,很多时候并不算看得很清楚,裴诠却几次驭马越过石块树根。
他浓黑的眼底,压着乌泱泱的山雨欲来,直到眼中映出那辆破旧的驴车。
平安就在车上。
她穿着白色的麻布衣裙,一阵冷风吹拂,袖子裙摆翻飞,在幢幢夜色里,像是一只雪花化成的白鹤,翩翩而舞。
她飞得离他,越来越远。
裴诠压住喉间血气,他一边赶马,一边抽出弓箭,瞄准了她旁边,玉琴那蠹虫的脖子。
有一?,他想就这么杀了玉琴,但是,飞溅的鲜血,会沾染了雪白干净的鸟儿。
她怕血。
裴诠的手指下挪,准标微微下移,感知风向,发出去的箭矢,刺破玉琴的手臂。
也是那一?那,云开雾散,朦胧月色之中,他看到她侧过身,微微站了起来,看向他。
平安的嗓音有少女的轻柔软,稍微大点声时,音质里那股甜甜的滋味儿,会随着她的话,骤地钻到人的心里。
她说:“裴!”
“诠!”
她的声儿,飞过来了。
裴诠眼神微滞,凝聚了一夜的戾气,一刹那被抚平。
玉琴捂着手臂伤口,疼得?角爆出青筋,她当然知道,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趟。
她的好皇叔祖,竟然吃透了她的轨迹,这么快找上来,他现在不杀她,只是怕惊扰旁边的人。
从疼痛中缓过来,玉琴看向平安,平安在看裴诠,或许平安自己也不知道,她的眼底,有一层轻软的情绪,那是思念。
即使这段时间,她过得很充足,也在思念豫王。
而玉琴,就算她受了伤,平安也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。
就像她说的那样,不重要,不在乎。
玉琴哈地笑了一声,是了,她亲生的妹妹她不喜欢,她亲自挑的妹妹不认她,一种空前的孤独感攫取了她的心神。
薛平安不一样,她从不孤独,她就算失去过一段回忆,也不在乎能不能恢复那段记忆!
凭什么只有她一人在意,凭什么?
玉琴狠下心,咬紧牙关,拔出手臂箭矢,在剧中,她握紧箭矢,扎进前面的驴大腿处。
一声驴叫声后,青驴撒开脚丫,横冲直撞起来,驴车过于简陋,被拖得四处甩动。
平安晕头转向的,赶紧扶稳,玉琴本也想留在车上,但她一只手没能用力,“啊”的一声,挂在驴车边缘。
她朝平安道:“平安妹妹,救我!"
平安看看周围,她拿起那条原来绑她的绳子,一端在自己手上,一端抛给她:“抓,抓它。”
玉琴目光明亮地看着平安,她就知道,就算她这么对平安,平安也会救她。
她朝绳子伸出手。
她就要抓住她迄今为止,最喜欢的??
驴蹄声中夹杂着愈来愈近的马蹄声,下一刻,裴诠踩着玉琴跳上车,玉琴也被一脚踹下车!
裴诠抓住那根绳子,若地把平安拉到怀里。
二人目光相接,平安不止在他身上,嗅到一股冷香,还有隐隐的铁锈味。
裴设立刻用随身携带的短刀,割断车和驴的绳子。
虽然跟驴分开了,车子依然在跑,十分颠簸,裴诠一手圈住平安,循着一个机会,他抱着她跳车。
两人压着枯草枯枝,沿着山坡滚下去。
好长一阵天旋地转后,平安才缓缓回过神,裴诠呼吸还没平复,他抱着怀里一团温软,下颌蹭她的额头。
平安趴在装诠身上,动了动手指:“王爷......”
裴诠声音干哑:“别动。”
他的掌控欲在蓬勃蔓延。
方才抓不到她的感觉,让他几乎想顺手杀了玉琴,只有此时此刻,抱着她实实在在在怀里,才能有片刻的安宁。
????中,平安摸出一条白色手帕,盖在自己额头上。
裴诠因为赶路一天,下颌冒出细细的胡茬,扎得她额头红红的。
平安:“扎的。”
裴诠:“......”
他翻过身,伏在她身上,抽掉那条手帕,眼底微微闪烁:“刚刚叫我什么?”
平安:“王......阿嚏。”
他身上软甲太冷了,把她鼻头都冻得红红的,因为一夜没睡,眼尾也泛红,真是哪哪都娇。
裴诠这才慢慢坐起身,解开身上软甲锁扣。
平安撑着地板,跟着坐起来,就盯着装诠的脸,得出了一个结论:“你黑了。”
裴诠:“嗯,你呢?"
平安捋起袖子,看看自己的手:“白的。”
裴诠无声勾勾唇角,给她撇开袖子上的泥土。
平安有点高兴:“打仗赢了。”
裴诠:“赢了。”
平安:“细作,抓到了吗?”
那是裴诠画的信里,还没告知的结局,她一直惦记着。
裴诠撇开了软甲,一把将人抓到自己怀里,才说:“抓到了。”
平安把脸埋到他怀里,好温暖,她一下子察觉出困意,轻轻打了个呵欠。
山上起雾了,这是黎明前的征兆,裴诠抱起平安,他看看四周,他们走偏了,起雾后,他不好辨别方向。
不知道走了多久,裴诠正在一棵树上作记号,平安却忽的拍拍他肩膀。
他抬头,平安指着雾里的一处方向:“驴。”
在那儿,是先前那头发狂的青驴,正悠哉地啃着枯草。
“豫王殿下!”
“殿下!”
李敬带着不少人,在荒山里摸排,他甚至连王爷的马,还有摔晕了的玉琴都找到了,但是,没找到王爷和王妃。
真是奇了怪了。
冯夫人、薛静安、薛瀚几人也在,宫中动乱平息后,一听说平安被玉琴带走,冯夫人险些没晕倒,就算是受累了一整夜,也要来找人。
几人也在仆从带领下,一边喊着:“平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