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5、第五十五章(2 / 2)

小平安 发电姬 5151 字 1天前

兴华殿偏殿。

平安和玉慧并排坐着,她们脑袋靠着脑袋,正在打盹,前面在兴华殿吃饱喝足,周公公知道太子还会来的,把她们安排到偏殿。

虽然没有地暖也没有光亮,但是有炭盆,还算舒服。

突的,平安坐直身体,玉慧脑袋猛地一点,差点摔了:“干嘛,吓死我了。”

平安摸黑站起来,她轻轻嗅嗅空气,声音慢慢的:“血。”

玉慧:“血?”

平安一张小脸上,难得露出几分凝重。

她脚步轻轻,玉慧跟在她身后,一到主殿,嗅到浓重的血腥味,她才知道,平安刚刚为什么突然这么说。

榻上茶几已经搬下来了,万宣帝面色灰败,他平躺在榻上,胸口一片鲜红,一时分不清龙袍本来的颜色。

周公公正一边哭,一边给万宣帝擦脸。

玉慧扑过去,哽咽:“祖父!”

万宣帝进气长,出气短,他勉力睁开眼睛,看向平安,这孩子的目光,原来那么纯净清澈。

他眼里,其他都是黑的,只有她的目光,是亮的。

万宣帝朝她微微抬起手:“告诉,裴诠……………朕,朕.....”

平安在他面前蹲下,握住老人家干瘦的手。

这双手和张德福的很像,是在乡下做粗活磨出来的,这是就算养尊处优二十年,也磨灭不去的痕迹。

对万宣帝而言,他想对装诠说,而不是豫王。

裴诠,裴诠。

平安想了想,她的声音,像是一道泠泠小泉:“陛下,炮杀不够,再教裴诠一招。”

“他现在,输给我了。”

还有很多象棋的招数,还没教装诠。也还有很多肺腑之言,也没有告诉裴诠。

等他到了跟前,亲自说吧。

万宣帝的呼吸,突然慢慢地绵长了起来。

见状,知道万宣帝心有牵挂,一时不会撒手人寰,周公公连忙抹抹眼泪,道:“当下该去请太医………………”

可是太子下令,不让请太医。

“太医?我请来了。”玉琴推开兴华殿大门,身后带着太医院的院判。

在太子拿着一道圣旨,慌慌张张去凤仪宫时,玉琴就知道,万宣帝要不好。

正好,她需要一个进兴华殿的理由,她就去请太医了,果然,玉慧和薛平安,都在兴华殿。

周公公难免一惊,这玉琴竟守株待兔。

而玉慧抹了把眼泪,站起来:“是你,你怎么出来了?”

玉琴越过玉慧,望向平安。

平安还在看着万宣帝,她身上有一种出尘的仙逸气质,往常看的时候,只觉得漂亮,引人心驰神往,今日,她眉宇融合了一缕哀伤。

那是一种身在红尘心在天外之人,体会感情之后,才会有的悲悯。

这时,玉慧朝玉琴扑过去,被玉琴躲开,玉慧恨声:“是不是你,是不是你教唆父亲做出这种事?”

玉琴冷漠地看着她:“他做这种蠢事,还用我教唆?”

若逼宫之事,真有她的手笔,也不至于这么快山穷水尽。

玉慧一愣,这样的玉琴给她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。

熟悉在她对一切世事都不感兴趣,陌生在她撕去温柔的伪装,露出本来的脸孔。

玉慧想,她从来就没有看懂这个姐姐。

她又去打玉琴,这次成功抓到玉琴的头发,玉琴力气比玉慧大多了,她猛地按住她的脑袋望地上砸。

“啊!”玉慧头晕目眩,又恨又委屈,“为什么,你为什么要害我呢?”

玉琴:“如果你一定想要有个理由,我想想吧......嗯,我觉得你像父亲,丑,愚蠢,不配做我的妹妹。”

玉琴很早就知道,自己比很多人聪明,随意要一点小手段,就能把那些人斗得团团转。

但玉慧又丑又蠢,可她是亲生妹妹,她就得忍着,为什么人不能自己选自己的亲人呢?

玉慧呆滞了一下,突的明白了:“你要薛平安做你妹妹,才会偷了薛平安,你真是不可理喻,蛮不讲理!”

“你以前到底对薛平安做了什么?为什么要拿血兔子吓她?”

玉琴笑了笑,又按着玉慧砸了下脑袋,玉慧发出闷闷一声尖叫。

这时,她听到平安说:“别打了,她疼。”

平安终于被动静吸引了注意力。

玉琴赶紧松手,道:“是她不乖,我不打人的。”

玉慧咬牙切齿。

太医院院判初步给万宣帝诊断,万宣帝底子本就薄,还急火攻心到如此程度,实在危险,就吊着一口气了。

他忙对周公公说:“我现在去抓药。”

太医要走,玉琴也拽住平安的手,玉慧:“你要干什么?”

玉琴推开玉慧:“找到豫王妃了,你说我要干什么?”

玉慧和周公公想拦,一个禁卫军进来挡住他们,玉琴则找来条绳子,把平安双手绑起来,绳子一头在自己手里。

三人从兴华殿走出来,玉琴心情很好,她问那太医:“豫王妃会忘记了九岁之前的事,是受到刺激吧?”

太医不曾诊脉,不好判断,但看玉琴三分癫狂,只说:“许是有关的。”

玉琴对平安说:“你九岁之前,我们关系可好了。

她等着平安问她,九岁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,但平安兴趣不大。

她一边走路,一边慢慢转动手腕,找到一处不磨手腕的绳子位置才停下。

纵使情况对她如此不利,她还是置之度外,心神自洽。

玉琴很清楚,她不是后来练成的,她小时候也一样。

那时候,小平安从昏睡中醒过来,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,她不哭不闹,就是奶声奶气地对自己说:“我想回家。”

玉琴哄着说:“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。”

小平安捏捏手指,说:“这儿不是。”

回忆停止,玉琴步伐一顿,她示意太医先走,她找到平安,却没打算把她交给太子。

玉琴看向平安,语气温和:“看来,全天下,只有我知道你九岁之前的事。真的不记得了?”

平安静静地看着她,摇了一下脑袋。

玉琴抬手,帮她扶了扶发上的绢花,顺便,把自己手给平安看:“你看,豫王剁了我两根手指,我都没把我们俩之间的事,说出去呢。”

平安微微一诧。

从她脸上看到这神情,玉琴非常满意,怎么样,裴诠瞒着他这么阴狠残酷的一面,她就要让平安知道。

却看平安抿抿唇,认真说:“还是说吧。”

说了能不断手指,肯定是要说的。

原来没有被装诠吓到,玉琴冷笑:“我又不傻。”说了才没命呢。

玉琴找来一顶帷帽,戴到平安头上,若有人想拦住玉琴,玉琴手上有东宫的令牌,宫里很混乱,反而比平时容易出宫。

不一会儿,两人就出了东华门。

西华门是官员官卷入宫的小门,东华门则是宫廷采买物资的门,这儿停着一架驴车,车子没有棚顶,因为冷,青驴打了个响鼻。

这车自是玉琴让人安排的,只是看到是这么破的驴车,连个车夫都没有,她脸色有点黑。

她推着平安上车,自己也坐上去,还好赶驴车和赶马车,区别不大,她自己赶,那驴就一步一步小小地走起来。

平安有点冷,她缓了缓,问:“我们去哪。”

玉琴:“去当时我给你建的家。”

就像给精致的瓷娃娃安排一个小家,玉琴以前,也曾经给精致可爱的小平安做了一个家。

不知道走了多久,在一片荒坡里,她们下了驴车。

玉琴拉着平安,在黑暗里爬到半山坡,那儿有一个小小的院落,经年累月的雨打风吹,如今那个“家”,已经破败不堪。

踩在枯草上,玉琴埋怨:“你看,你不来住,都这么旧了。”

平安乌黑圆润的眼睛,静静地看着它。

玉琴:“记起来了没有?”

平安:“没。”

玉琴捂着嘴笑:“我还给你买了兔子玩呢,可是你玩了一会儿兔子,又说想要回家。”

平安隐约记起一年前,有兔子死去这回事,她小声说:“那只兔子......”

玉琴:“反正你又不喜欢,就杀了。”

平安:“唔。”

她垂着眼睫,天气冷,她轻轻叹了口气,凝成一股淡淡的白雾。

玉琴有点兴奋:“当时你流泪了,你说兔子很痛的,嗯,和之前说玉慧的话,一样的,你肯定因为特别害怕,对吗?”

平安假设了下那个画面,说:“害怕。”

她顿了一下,轻声说:“但是,不重要了。”

她从不好奇,自己和玉琴之间,到底发生了什么,因为不重要。

玉琴眼睛微微睁大,嘴角向来从容的笑意猛地一僵,什么意思,这段她如数家珍的回忆,对平安来说,不重要?

她在她的回忆里,一点都不重要?

她表情一下子冷下去,却在这时候,隐约听到一阵橐橐马蹄声。

来不及了,她立刻牵着平安,往下走,将她推到驴车上,平安抬起头,树桠婆娑之中,她隐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她想,是他吗?

玉琴催那头驴:“快点!啧,这破驴车,那太监敢糊弄我!”

驴慢慢地甩了下脑袋,虽然走了起来,但和远处的黑影比,被追上是迟早的。

寒风吹走了月前的浓云,露出月光,比马蹄声更快的,是一点锋芒突的破空,“嗤”的一声,扎进玉琴的手臂,她被那力道往后一贯,摔倒在驴车前。

她松开了捆着平安的绳子。

平安转转手腕,扭了一下,手就从绑着她的绳子,挣脱开来。

她半蹲着站起来,看向身后越来越近的人。

月色隐隐描摹出一张冷冽俊逸的面庞,他的眼神犹如鹰隼,一人一马,气势如虹,锐不可当。

是他,是王爷,也是裴诠。

她眼中水波轻漾,双手找在嘴巴前,只一声脆甜脆甜的:“裴!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