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到天色黑下来,林中危险变多,何二郎回来了。
这最后一次,他没猎到什么动物,接下来四日,大部分动物受惊后,会躲得很深,远没有今天好打。
他同小厮说:“这头筹该是我家的吧?”
小厮应和:“是了,我听说那薛家后面就没敢追了。
何二郎一笑, 却看几个宫人端着托盘,上面齐整地放了三片金翎,何二郎一愣,道:“慢着。”
宫人认出他是禁卫统领的表舅子,连忙停下脚步。
何二郎奇怪:“我家只猎得一头狼,怎么有三片金翎?”
那宫人有些尴尬,顾不得会得罪何二郎了,说:“回二爷,这是薛家的金翎,薛家杀了一头狼,一头虎,狼是一片,虎是两片。”
何二郎:“......"
何家小厮道:“老虎?怎么可能,薛家的后来都没进山了,我们在山里搜寻一下午了,没见到老虎的影子!”
宫人:“老虎是豫王猎的。”
何二郎此时还不服气呢:“原来是王爷,那怎么算在薛家头上了?王爷和薛家不是…………”
他半句没说完的话,是:王爷和薛家不是一贯不往来吗?
不对,如今婚期早就定下了!
迟钝如何二郎,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,豫王和薛家有婚约,他将自己猎得的老虎,归到薛家的名目,是找不出差错的。
只是,谁人能料到,豫王殿下会这么做?
何二郎有些怫郁,他们何家是亮眼,奈何有更亮眼的,薛镐身边那个侍卫就算了,怎么连豫王殿下都.....
更郁闷的是,豫王的行为,让他脑子骤地清醒,只怕自己那兔子永远都送不出去了。
他下马洗了把脸,正好遇上妹妹何宝月,何宝月脸色难看,何二郎没察觉,忙拦住何宝月问:“宝妹,你们也散了?”
何宝月:“天都黑了,不散还干嘛,一起睡觉?亲姐妹都不一起睡觉的。”
何二郎试探:“那......薛二姑娘玩得尽兴吗?”
何宝月更没好气:“她当然高兴死了!”
有豫王撑腰,薛家力压武官,夺得魁首,整个家族都有光,哪能不高兴?可薛平安偏偏面色从容淡然,好像对夺魁,并不是很在乎。
怎么会有人真不在乎呢?何宝月觉得她装的,这让她更怄了。
何二郎却松口气,嘀咕了一声:“她高兴吗,那也好。”
何宝月:“......”
既是入夜,开阔地燃起篝火,亮如白昼,男人们在营帐吃酒,而皇宫禁苑,则开设了女眷们的宴会。
平安和薛静安、薛常安换好衣服来到宫殿,夫人们都笑盈盈的:
“恭喜,你们家今年这头筹,真是让人意想不到。”
“那鹿肉送回家了?是该送回去的,让你们祖母、母亲,一同乐呵。’
"......"
薛静安承担起长姐的责任,应话:“是,我们兄弟姊妹也感激呢,得亏陛下不计较王爷私心。”
豫王是皇家的,竟然来帮薛家,而在不久前,陛下笑斥了豫王一句胳膊肘往外拐,实则龙颜大悦,颇有亲昵的意思。
这事,禁苑各家也都知道了的。
薛静安说话风趣,夫人们便笑了:“不愧是新珠养大的孩子。”
从前她们对薛家只是观望,是否交好,没那么强的倾向,从今年豫王去过薛家宴会,又定下婚期,她们中已有人偏向薛家。
今天豫王薛家名义杀了老虎,她们更该放下所有顾虑。
于是,夫人们观察着薛静安,又有些后悔,让镇远林家抢先了,虽说是个庶女,半年前也过于文静、畏缩,但现下,她比半年前要大方。
夫人们又看平安。
姐姐在提及豫王殿下时,她面色如常,没有娇羞,有的话也无可厚非,可是没有,着实让这些人高看一眼。
正说着,张皇后到了。
众人躬身行礼,张皇后被玉琴、玉慧扶着坐下,道:“都起来吧。”
她对平安说:“好孩子,你过来,本宫看看你。”
平安出列,便有宫人抬着椅子桌案,在张皇后座下,玉琴、玉慧的席位旁边,给平安加了一张席位。
很是体面的位置,可见皇家的重视。
张皇后:“坐。”
平安行了一礼,依言坐下。
张皇后没有从平安脸上看出过分的兴奋,激动,也不是说她漠不关心,只是,她绕身的气度仙逸,出尘不染,洁净如新雪,便如古人所言,不以物喜不以己悲,心性极好。
饶是张皇后不想夸她,也得承认,这孩子纯澈心宽,虽不擅言语,却远比自家玉慧聪慧。
薛何两家竞技较劲,是明眼人都看出来了,最后薛家得胜,何宝月告说身体不适,就没来宴席。
玉慧本来也不打算来,虽然豫王是以薛家的名义,杀了老虎,可谁人不拿豫王和太子比较?
这头老虎,让她的父亲,当今皇太子脸色也不好了,暗地里对比东宫和王府的臣子,又有多少?
合着风头都给豫王抢了,却几乎没人觉得不对!说句难听的,本朝到底谁才是太子?
玉慧心烦,被张皇后说了几句,才肯来宴席。
她不想理平安,但与玉慧相反,玉琴倾身,问平安:“兔子可还安好?"
平安点点头,喂了点水和草,正在彩芝搭的窝里睡觉呢。
看她脸蛋软乎乎的,玉琴抑住想捏捏的念头,说:“下回再去你那儿看兔子。
平安:“好。”
不多时,宫人们端上炙烤鹿肉,又有酱爆兔肉、清炒山野菜、竹笋冬菇汤相配,令人大快朵颐。
吃完各家便也散了,薛家分到的是一座禁苑的小院落,有三间房,三安各自一个房间。
京郊白天尚可,夜里却冷多了,房中烧着炭火,暖呼呼的,墙边窝里的白兔埋着脸睡,叫人快睁不开眼皮。
彩芝给平安通头发,平安脑袋慢慢,慢慢地往下沉。
怕拽疼她,彩芝随手梳了个辫子,说:“姑娘今天玩累了,那快睡吧,明天怕要早起呢。”
毕竟是皇宫禁苑,不可太随心所欲。
平安揉揉眼,被彩芝牵着手到床榻上,门外传来敲门声,是薛常安清冷的声儿:“姐姐,睡了吗?”
薛常安也洗漱过了,她身上穿着中衣,披着一件青碧色菊花纹披风,带着一身夜风,冰冰的。
平安来了点精神,她拍拍床上:“妹妹,坐。”
薛常安犹豫了一下,她只坐了小小一角,再看彩芝,彩芝心道是姊妹间有闺房话,便说:“我去廊下。”
彩芝一走,薛常安也不拐弯抹角,开门见山问:“姐姐,那方手帕,是谁给你的?”
“手帕?”平安想了下,才记起来,薛常安在说王爷落下的手帕。
她说:“王爷。"
豫王?薛常安倒吸一口气,也就是她没猜错,她们去看马那会儿,豫王来过,还明目张胆把手帕落在平安身边。
不过看平安这么坦坦荡荡,这倒也没什么,宫人都在的。
虽说大盛男女大防不比前朝,婚前双方见面,只要有旁人在,并不失礼。
可是,若豫王那手帕,被众多姑娘撞见,只怕会无故惹事。
她敢说,平安并不清楚暗地里多少目光盯着她。
薛常安平复了下心情,说:“我把它塞你信纸堆里了,你得找个机会还给王爷。”
她本以为自己要花点精力,说服平安,平安却揉了下眼睛,困倦着,还乖乖听她的话,答应:“好,还给王爷。”
薛常安:“......”她张了张口,本想解释,又觉得没必要。
既然话已送达,她没必要留着了,就说:“我先回去了。”
平安水灵灵的双眸望着她,有些眼巴巴的。
薛常安心中一愣,她该不会想一起睡吧?
平安睡正房,禁苑的床榻很大,是够睡三个人的,但她为什么要跟她一起啊,她们关系有那么好吗?
薛常安假装没看出平安的意思,刚走到门口,门外薛静安敲门:“二妹妹?”
平安应道:“在的。”
门外,彩芝给薛静安开门,薛静安迈进来,笑着说:“我看彩芝在外面,就知道二妹妹还没睡......哦,常安也在?”
薛常安看向薛静安手上,抱着的枕头。
薛静安略过薛常安,她问平安:“要不要一起睡?”
平安眼里漫开一池星子,亮闪闪的,她用力点点头,又问薛常安:“一起吗?”
薛常安顿住。
薛静安:“常安妹妹从来喜欢自己一人的......”
薛常安忽的说:“谁说我喜欢自己一人?红叶,去拿我枕头。”后半句是对外面的红叶说的。
薛静安有点惊讶,薛常安性子其实有些孤高,现在是吃错药了?
其实薛常安知道,自己答应得有点赌气,都怪薛静安,她最看不惯静安,如果薛静安趁机哄骗了平安,就麻烦了。
她当然得盯着。
得知三个姑娘要一起睡,彩芝和青莲并不算惊讶,冯夫人如今也喜欢和自家姑娘睡呢。
彩芝和青莲重新给平安铺床,三个枕头排排靠,平安在正中间,左边是常安,右边是静安。
平安窝在被窝里:“外面冷。”
薛静安:“还好咱们带的棉袄够的。”
薛常安:“哼。”
平安声音渐渐变小:“今天......今天好玩,有老虎。”
薛静安期待起来:“听说他们在扒虎皮呢,明天可能就能看到做好的虎皮了,不知道摸起来什么感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