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忽地起身,从雕花凤床底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幅卷轴。随着卷轴慢慢被展开,画卷上的美人也渐渐露出全貌。
画卷的背景应是一处茶楼的戏台,美人抱着琵琶盈盈而立。绝色妍丽却淡雅如菊,最为出彩之地便是一双眼眸,哪怕是在画师的笔下,跃然纸上的不如其神韵的十分之一,亦能感觉那似水清透的目光。
“你且看仔细看看,她是长成这样吗?”
北嬷嬷不用看,也知道那孩子和画像上的长得不说完全一样,至少有七八分相似,因为她见过画像上的人。
她是荣太后最为信任的人,也是和荣太后自小一起长大的人。虽说她进荣家时才九岁,不到一年荣太后的生母齐氏病逝,但齐氏的美貌和风姿对她而言印象太过深刻。这些年来她所见过人的当中,除去当年的延妃,再无人能与之匹敌。
“娘娘,奴婢看得真真的,差不多是这个样子。”
荣太后看着画上的人,眼眶渐湿。
这幅画是一位文人茶客所作,后被有心之人买下献给她。
她对生母的感情极深,日夜不能忘怀。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生母说过的每一句话,那样的苍凉悲哀,那样的充满遗憾。
“齐氏之兴,也曾赫赫。先祖们如海,浩瀚无垠海纳百川。我却卑如泥洼,甘于低贱为妾,只为苟活于世。我愧对这曾经名扬天下的姓氏,更愧对这一身传至先祖们的骨血。若有朝一日我齐氏重拾往日荣耀,你切记告知于我,以慰我九泉之下。"
齐氏兴盛于前朝,曾出过一位赫赫有名的先祖,精于工造与数术,是当之无愧的大家。这座大盛宫便是那位先祖的手笔,历经百年风雨依旧金碧辉煌。
遥想入宫那一日,她望着宫瓦宫墙,心中感慨万千。从嫔妾到一宫之主的太后娘娘,仿佛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,得来似乎并没有费什么工夫。
她想,这或许是先祖的庇佑。
良久,她问北嬷嬷,“他们走了吗?”
北嬷嬷出去一看,再回来复命,“已经走了。”
这会儿的工夫,林重影和萧高已快出宫门。
而梓和宫那边,随着萧业的拂袖离去,众妃嫔们也跟着一一散去。偌大的宫殿中,唯剩王皇后和端阳公主。
王皇后依然坐着,半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。
殿中鸦雀无声,宫女太监皆是噤若寒蝉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问端阳公主,“你再同母后说说汉阳郡主的事。”
端阳公主闻言,将自己听到的看到的和体会到的,一一告诉自己的母亲。
“母后,儿臣也说不上来,明明应该讨厌的一个人,却不知为何讨厌不起来。她如今成了皇叔的义女,儿臣以为她是个心机深沉颇有手段之人,但一旦见了面,又觉得她不应该是那样的人。”
王皇后“嗯”了一声,道:“母后知道你的心思,以后莫要多想。谢少师那边,你也要放下。你父皇和皇叔的态度,你已亲眼见到,所以汉阳郡主那边,你若是愿意就交好,若是不愿意,也不要得罪。”
端阳公主原本挺纠结的,谢玄带给她的挫败感让她恼怒。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,她似乎也好多做什么。
但还是不甘!
“母后,儿臣实在是想不明白,皇叔为何要认她做义女?”
“你皇叔行事,自有他的道理。你只要记住,日后万不要和汉阳郡主起争执。倘若实在是不喜,远着些即可。”
“母后,您是不是知道什么?”
王皇后听到这话,眼底隐有一丝波动,很快又恢复如常。
有些事她隐约知道一些,却不敢细思,也不敢深究。但她知道,他们王家之所以安稳至今,是因为有贵人曾经相助过。
哪怕贵人已不在,这份恩情她都会永远铭记于。如果她猜得没错,那孩子或许是恩人之后。大恩大德无以为报,唯愿恩人之后富贵安康。
“先前那些给汉阳郡主的东西,她是不是忘了?”她吩咐得用的宫女,道:“你将那些东西一一归置,列个单子写明何物是何人所送,然后送去林府。’
她说的东西,正是妃嫔们之前给林重影的见面礼。
林重影确实忘了这茬,等回到林家后才记起,很是可惜了好一会儿,又不好腆着脸去要。等到王皇宫派人将东西送回,并还附带说明单子时,她内心庆幸之余又有几分狐疑。
“你说,王皇后是不是在向我示好?”
她问坐在自己对面的人。
紫服金带,玉面神颜,不是谢玄还能是谁。
谢玄来之前已知梓和宫中发生的事,眼下不说是宫里,便是宫外全都在议论纷纷。好些大皇子一派的臣子们根本坐不住,想必此时已有人迫不及待地去觐见天子。
时局易,风云变,不过片刻之间。
谁能想到这段日子以来风头最盛,俨然储君之位已是囊中之物的大皇子会被训斥禁足,连带着宫里的贤妃一并受牵连。而这一切的源头,竟然是自己眼前的姑娘。
“皇后无子,无论哪位皇子上位,于她而言并没有太大的不同。”
“所以她的示好,无关皇子之争,仅是因为萧家兄弟俩的态度?”
“陛下因为吕后打压一事,许是落了什么心病,自来对皇后敬而远之。皇后膝下无子,王家这些年也不得重用。她示好于你,应该是借机讨好陛下。”
当年吕后对贵妃一派的打压,明里暗里的不知手段多少。很多无法直接冲着沈贵妃和萧彦去,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荣嫔和萧业母子。
对于萧业这种恨乌及屋的心态,林重影不置可否。
天家的那些是是非非,若是可以她一点也不想沾边。但如今她已身在局中,还攸关自身性命,不得不参与在内。
“我今日得罪了大皇子一派,于你和谢家可有影响?”
谢玄闻言,满心的欢喜。
原来她如此在意自己!
若说一点影响都无,自然是不可能。但谢家又从不掺和党争,纵然有人想借机发难,陛下也不会听信。
只是难得她在意,难得她关心,他少不得要讨些好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