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2、第 82 章(1 / 2)

谢玄的脸色凛若冰霜,霜雪中还有再上的血迹,血迹应不是他的,那鲜红的颜色让他看起来有种诡异的妖艳。

他抿着唇,像是找回失而复得的珍宝般紧紧抱着怀中的人。

身后萧风厉厉,似有利刃破空而来。他身形快速一旋转,避开那箭羽的同时,袖中飞出去一物,直中那袭击之人的要害。

与此同时,又有好几人扑过来。

谢玄因要护着她,难免施展不开。缠斗越发的激烈,生与死不断地错身而过。刀光剑影之时,七八名黑衣劲装的人赶到,为首的正是卫今。

有了他们的加入,局势调转过来。

一炷香后,战斗结束。

“郎君,共十一人,没有活口。”

之所以没有活口,并非他们不想活捉,而是那些人根本没打算活着,一见形势不对立马咬毒自尽。

这般行事手段,无疑是死士的做派。

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着,血腥气充斥在空气中,令人作呕。

一穿来就面临着死局,死这个字对林重影而言一点也不陌生,甚至可以说是如影随形,但真正算起来,她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死亡。

驾车的车夫被人一箭穿心,早已气绝身亡。

不久之前,这人还是鲜活无比,扬着鞭子赶着马车,操着并不算标准的朝安问林重影要不要歇一歇。

她慢慢走过去,亲手将其因为恐惧没有瞑目的眼睛合上。

卫今带着人,以极快的速度清理着战场。

不多会儿的工夫,地上连半点血迹都看不到,路上石子尘土依旧,任是谁也看不出方才经历的激烈厮杀。

“嬷嬷!”林重影心头一紧,提着裙摆往回跑。

“我带你去!”谢玄说着,先扶她上马,然后自己翻身而上。

马蹄奔疾,不多会儿就到了先前遇刺的地方。

米嬷嬷的身上的伤被简单处理过,血已将包扎的布染红。她依然是那乞丐老汉的打扮,衣衫褴褛胡须满脸,双眼紧闭着,宛如死去。

“嬷嬷,嬷嬷。”林重影扑过去,不知何泪水满脸。

“姑娘……………”米嬷嬷听到她的声音,艰难地睁开眼睛,“快走,快走......”

“嬷嬷,我带你走,我请大夫给你治伤。”

“姑娘,没用的,奴婢活不成了......”米嬷嬷似是想抬手,手动了一下后,又无力地垂下去。“你快走,好好活着…….……”

她如何看不出来,米嬷嬷伤得太重,已经回力无天。“嬷嬷,我走不了了...我知道我姨娘是谁,那些人不会放过我的。”

米嬷嬷闻言,瞳孔瞪大,瞳仁散了散,呼吸短而急,“姑娘,你...你知道了......”

“嬷嬷,我什么都知道了。你是太后的人,是她想杀我,对不对?”

“姑娘………………”米嬷嬷的气息进多出少,浑浊的眼中流下泪来,用尽最后的力气,喃喃着,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…………”

说完这句话,她闭上了眼睛,身体也像是极速糜烂的植物般倒了下去。

“嬷嬷,你告诉我,我的生身父亲是谁?”

她已死,自是无法回答。

山林的风,分外的有割面之感,带着各种混合的气味,青草的、树木的、腐叶的、泥土的,还有死人的尸味与血腥气。

离此处不到几里路,就是朝安城,那里繁荣昌盛酒香茶香满街飘,那里行人穿梭锦衣华服比比皆是。

这不长的几里路,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。

林重影无声地流着泪,泪水不止,却哭不出声。

路上有马车经过,也是从朝安城而来,很快就远去。那马车里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条路上刚刚才死了那么多人,更不会知道死的是什么人。恰如原主的一生,从生到死,似乎都没人知道。

她慢慢站起来,望着至始至终都在自己身后的人,缓缓开口,“我曾经告诉你,我后来知道的一切都是忽然所得,其实不是的。”

谢玄看着她,走近一些,替她整理零乱的发。

“这都不重要。”

“不。”她摇头,道:“这些很重要,因为我根本就不是我。我不属于这里,我根本就不是这个世间的人。我不过是个孤魂野鬼,我也不知道为何一睁眼就变成了林家的庶女,而原来的那个林重影,她已经死了。她的事与我无关,更与你无关,你

走吧。”

车夫死了,米嬷嬷死了,她不想还有人因为她而死去。哪怕她再想活着,也没有卑劣到踩着别人的尸体苟且偷生。更何况,想杀她的人不会放过她,她是活不成的,所有想帮她的人,最后只是白白枉送性命。

她转过身去,不再看谢玄。

谢玄也曾读过一些志怪话本,那些话本中有山精鬼怪,有人妖之恋,有借尸还魂,他想她说的应该就是后者。

他读来时只觉荒谬至极,全是无稽之谈,万没想到竟然遇上。奇异的是,他不仅无半分害怕,且丝毫不在意。

人也好,鬼也好,他只知道她真实存在,牵动着他的喜怒。

“我也不认识原来的林重影,我一开始见到的人就是你。”

“你不觉得恐怖吗?”林重影转过身来,如水的眼睛紧盯着他,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。“我是人,又不是人。我是林重影,但我又不是林重影。眼下我难逃一死,这是我的宿命,你若再牵扯其中,连累的不止是你,还有你身后的谢家和王

府。”

山风再来时,谢玄竟然笑了。

她坦白自己的来历,其实就是想吓跑他。

“来不及了。”他睨向那些死士的尸体。“死了这么多人,我已经没有退路。”

林重影听到这话,只觉无力。

是啊。

死了这么多人,她却没死,幕后之人必定恼怒。

“还来得及的,不知者无罪,王权再是大于天,上头还有天道公允。你有谢家和王府相护,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。你快走吧!”

谢玄不仅不走,反而又欺前一步,握住了她的手。

她的手微微地颤抖着,不受控制一般。与此同时,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其实也一直在抖,双腿尤其的明显。

须臾,她落入温暖坚实的怀抱。

男人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,低沉好听,“我心悦的人是你,无论你是什么来历。你说你不是她,那如今成了她,关于她的一切,你不想知道吗?她生母的死,她的死,你不想替她们讨个公道吗?”

她想。

但是以她的身份,别说是讨公道,便是想质问那些人,连靠近那座金碧辉煌的大盛宫的资格都没有。再说也等不到她靠近,那些人已经要了她的命。

“我或许连今天都活不过......”

“不会的。”谢玄将她抱得更紧了些,眼神如渊。“那人等你出京才动手,说明京中有她忌惮的地方。他山之石可攻玉,到时候借力打力,未必没有一线生机。

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来,清澈湿润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希冀,“可以吗?那你...你真的不会被我牵连吗?”

“朝中局势盘根错节,我有自保之法,你不必担心。”他的大掌摩挲着她的脸,拭干她脸上的泪痕,“相信我。”

那些死士的尸体被处理掉,米嬷嬷则被他们寻个地方掩埋。

不大的土包,翻新的土,无碑亦无记。

她不姓米,也不是真正的米嬷嬷。她从哪里来,是哪里人士,姓甚名谁,谁也不知道。如这山间的野草野树,枯荣都无人在意。

原主的记忆中,她是这世间唯一的温暖。一张平凡苍老的脸,是原主印象中最真实的存在。“她”至死也不知道,这仅有的温暖也是假象。

林重影跪地拜别,一连磕了三个响头。

马车没有还能用,她和谢玄坐车,卫今驾车。这一来一回的几个时辰内,好比是天翻地覆般的漫长。

她望着巍峨高耸的城墙,深刻感觉到所谓的皇权天下。

到了昌平侯府的后门处,卫今前去敲门。很快门从里面打开,她一眼看到等在那里的谢舜宁和根儿。

根儿先是紧张地打量着她,见她毫发无伤,这才低下头去。

她将谢舜宁给她准备的东西归还,并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三个金锭,道:“那车夫没了...这是我的一点心意,劳烦三表姐转交给他的家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