夸的。
儒园的格局并非大开大合,更不是恢宏气势为主,而是欲扬后抑,虚实交替,以小见大。单是前院入门处,便可见一斑。
树不对山,山中有景。廊道的壁上雕刻着精美的镂纹,以窥内景之深远,令人心生向往,而想一探究竟。
廊道是入内院必经之路,林有仪站在八角垂着灯穗的廊灯下,不时张望着。她的身边跟着丫环易人,手里还提着一个细木绢纱的宝瓶灯。
主仆二人显然等了好一会儿, 林有仪的眉宇间已有些许的不悦。
“这个时辰了,父亲和二表哥还未回来,也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?”
易人可不敢接这话。
一大清早的自家老爷就兴冲冲地去找谢二公子,说是让谢二公子带着去逛一逛。这个时辰还未回来,想也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。
她提着灯笼往前照了照,道:“大姑娘,起夜雾了。”
说话时,门外终有动静传来。不多会儿,便听到门房开门和说话的声音,然后是林昴略有几分醉意的声音。
“千金难博美人笑, 红颜倾国求不得。故梦韶华难再有, 今朝有酒今朝醉。少时常思报国志,年迈方知皆白费。一觉醒来一场空,举杯邀月独憔悴……”
“好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,表姨父,您真乃知己也。”
谢问也喝了不少,身体摇摇晃晃。
两人都被随从扶着,满脸的醉态。饶是如此,林昴手中的桃花扇子却是不忘,尽管夜雾生亦是不停摇着。
林有仪到了跟前,除了闻到酒味外,还闻了女子身上独有的脂粉气。不用问也知道他们从哪里出来,面色顿时有些难看,但又不知该怨谁。
林昴醉意浓重,打量着她,“这是哪位姑娘,还蒙着个脸,瞧着倒是有几分面熟。”
这般轻浮的话,听得她是又羞又气。
“父亲,我是仪儿。”
“仪儿啊。”林昴似是认出了她,“这么晚了,你怎么还在外面?”
“母亲不放心父亲,让我过来看看。”
“你母亲就是贤惠。”林昴含糊不清地说着,几乎半靠在随从身上。
而谢问的情形也没好到哪去,身体虚浮着,一副根本走不稳的样子。他摇摇晃晃地抬头看去,慢慢眯起眼睛。
暖黄的光线,和微熏的醉意,让他视线朦胧。尤其是林有明显打扮过,又蒙着面纱,与夜色中的景致一样,与平日里大不相同。
“仪妹妹。”这声音也和往常不一样,没有不耐与嫌弃,恍若初见。
初见时,他对林有这个表妹印象不错,一是模样生得不错,二是瞧着知书达理。娶妻娶贤,容貌在其次,所以他对亲事没什么不满意的。
倘若不是林有仪破了相,他对这门亲事没什么不满意。如今灯下相看,隔着一层面纱,他恍惚忘了林有仪脸上的疤,也忘了他对这个未婚妻的嫌弃,竟然生出几分怜惜来。
林有仪本就一直关注着他,自是看出他眼神的变化。
“二表哥,我来扶你。”她羞涩着,心中却很是欢喜。
母亲说的没错,若想保住亲事,还得靠自己。
那小贱人心野了,胆子也大了,怕是指望不上。若真依着表姨母的话,等她养好伤再大婚,还不知等到何时。
万一期间出了什么岔子………………
她不敢等,母亲也不敢等。
好半天没听到谢问不耐烦的话语,与嫌弃的语气,她心中越发欢喜。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谢问,便被人从中阻拦。
“仪儿,你来扶为父。”
林昴的醉意又重了几分,桃花扇摇得像是抽了风。
见女儿犹豫着不动,他又说了一遍。
林有仪无法,不得不去扶他。
他住前院客房,与谢问不同路。
谢问刚到自己的院子,魏氏那里就得了信。身为掌管儒园大小事务的人,府里发生的事很难瞒得了她。
这个时辰,她还未歇息。
不仅如此,桌上的茶水还热着,她不时抿上几口。
听完下人来报,她一言不发地让其退下。
庆嬷嬷给她披了一件衣裳,小声提醒,“夫人,夜都深了,您不能再喝了,免得夜里睡不着,还起夜。”
“我哪里还能睡得着。”她叹了一口气,拢了拢身上的衣裳。“都怪我平日太惯着二郎,让他养成这般性子。"
“这也不能怪二公子,依奴婢看,都是那林老爷行事太过不讲究。”
她自然也是埋怨林昴的,好好的太学林郎变成那般风流模样,她委实有些想不通。但更多的是对这门亲事的不如意,越是往深里思量,就越觉得自己当时糊涂。
“仪儿那孩子,你觉着如何?”
这话庆嬷嬷不敢乱接,斟酌着道:“瞧着是个好的。”
“莹娘瞧着也是个好的,对谁都和和气气的,我以前一直觉得她性子好。”
当年赵林两家结亲匆忙,母亲就说过其中必有内情,她却没往心里去。如今想来她不仅糊涂,而且粗心。
仪儿那孩子若真是个好的,今晚就不应该主动说扶二郎。若真是如她所想的那般,到时候才是真的丢人现眼。
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,眉心拧在一起。
当初议亲时,桓国公夫人说林家非表面上的那么简单,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?合着对方不是暗示她这门亲事不亏,而是提醒她这门亲事不妥?
亏得她那时还以为自己机灵,立马想到太后娘娘和林老夫人是表姐妹的关系,暗自窃喜自己捡了一个大便宜。
思及此,她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。
这时外面有动静传来,隐约听到林夫人几个字,她心里一个“突突”,忙让庆嬷嬷把人叫进来问话。
被叫进来的人是院子里守外门的婆子,那婆子上前禀报,说是林夫人,也就是赵氏刚刚摔了一跤。
赵氏这一跤摔得不轻,脑门都磕流了血,肿得老高。
常大夫给她看了伤,上了药,也下了医嘱。
她额头缠着布,人却是醒着的。
据她身边侍候的嬷嬷说,她是见林有仪迟迟未归,所以不放心想出去看看。哪成想天太黑,一时没看清路,崴脚之后撞到石头上。
林重影得到消息时,已是第二天早上。
等赶到来乐院时,谢家的妯娌们都在,包括魏氏。
魏氏看了她一眼,道:“你母亲昨晚上摔了一跤,没什么大碍。我想着太晚了,便没让人去叫你。
“那我母亲现在怎么样了?”
林有仪红着眼睛,表面上看着伤心,实则心里那叫一个气。她气魏氏心疼一个庶女,昨晚故意拦着不让人去叫林重影。
“四妹妹,母亲已无大碍,将养些日子就能好。只是伤到了头,这段日子要静养,身边离不了人。”
一听这话,林重影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。
嫡母病了,庶女侍疾天经地义。
赵氏不说话,不知在想什么。
她想的是昨晚的事,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腿就软了,还好巧不巧磕到旁边的石头上。隐隐约约中,她仿佛记得有什么东西打中了她膝盖,当时她感觉腿一麻,然后就摔倒了。
“母亲,您头又疼了?”林有这一问,让她回过神来。
“莹娘,刚才仪儿说的没错。”魏氏道:“你接下来要养伤,身边确实离不了人。若是人手不够,我再派些人来。”
赵氏和林有仪的心思一样,正想着借这个机会磋磨林重影,哪里是想要谢家的下人。
当着谢家几妯娌的面,有些话赵氏不好说,只能是林有仪来说。
“表姨母,院子里人手自是够的。只是这近身侍候的活,仪儿不放心交给别人。”
“仪丫头是个孝顺的。”陆氏眉宇间带着愁色,瞧着还是有几分笑模样。“那就要辛苦你了。你母亲身边有你候着,你还能陪她说说话,想来她的伤也能好得快一些。”
林有仪更气,气陆氏帮着林重影。
她刚想说什么,又听到陆氏心疼的声音,对林重影道:“影娘你也是个孝顺的孩子,但你身体不好,还是得好好养着。你养好身子,就是对你母亲最大的孝顺。”
“是啊。”顾氏跟着附和,“影娘这身体亏空得厉害,确实得好好养着。千万别逞能,否则就是添乱。”
妯娌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,话里话外都将林重影给摘了出去。哪怕赵氏和林有仪再想让她待疾,眼下也张不了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