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6、大白(1 / 2)

延禧宫内冷冷清清, 昔日失踪的陈设虽已一一摆回, 不再空荡,却感觉没什么烟火气。令妃脂粉不施,头上只松松挽了个两把头, 发间依稀点缀着一两件玉饰,身着淡青素袍, 胸襟前还挂着串菩提珠儿,神色非常虔诚地抄着经书。正面, 我见犹怜;背影, 盈盈一握的小腰。怕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,都忍不住软上几分。

“主子、主子!”匆匆脚步声由远及近,“皇、皇上朝咱们这来了。”令妃面上心如止水, 实际里却痛下血本, 将最后得用的几颗钉子统统撒了出去,以便随时清楚外间的风吹草动。

眉棱微微一跳, 眼睛霎时亮了起来, “嗯,知道了。还照原来的样,你们该干嘛干嘛。”

“喳。”来人躬身退了出去。这一天,延禧宫,应该说令妃一党, 等很久了。她们演戏不光是为骗老乾等人,甚至连自己宫内其他仆役都蒙过去了。“谁知道那里边有多少别人的人。”令妃如是说。

仿佛无人来过,魏氏又立即重新将精力灌注在了抄经静心上, 而且神情更加虔诚。至于心里真正如何想的,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。

沉默,周围一切寂静无声。已经过了好一会,没有太监高声嚷嚷:“皇上驾到。”也听不见老乾比常人高几度的亮嗓门。令妃仍然保持着姿势,视线片刻不离那密密麻麻的纸张,只那微微颤抖的笔尖稍稍泄露了一丝隐隐约约的焦虑。

“嘶。”温暖如春的屋内突然涌进了一股寒气,令妃柔柔地轻叹一声,头也不抬,继续写她的字。“来了,终于来了。”然而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、雀跃。

犹带着几分凉意的大手由身后覆在她腕上,耳边的鼻息却是温热的。“字不行。”

“啪嗒。”笔儿顿时掉落纸上,划出道漆黑的污迹,生生坏了篇文章。“皇、皇上,真是您!奴、奴婢。。。。。。”语未言先泪千行。惊喜、哀怨、激动,不同表情夹杂在令妃脸上出现。她身子半倚在书桌前,一双玉手悬在半空,向前不前,仿佛很想扑到皇帝怀中,但又担心被拒绝,怯生生地。

老乾也不动,只直直看着她,非喜非怒。

“皇,皇上!”呜咽出声,娇弱的小身板颤抖着,随时都有摇摇欲坠的可能。

似乎不耐眼前的气氛,皇帝大马金刀地一屁股坐下,开尊口道:“听说,最近你一直在反省,经书抄了不少,手都肿了,很辛苦啊。”

扑通跪下,香腮微抬,泪珠儿顺着睫毛欲滴未滴,贝齿咬着薄唇,手腕迅速往身后放,却又稍稍露出一小截,隐约可见红肿。“奴婢不苦,这全是奴婢该做的,只求能赎回之前万分之一千分之一的错误。。。。。。”哭得真美,再加上那一声声娇滴滴、软绵绵的奴婢。赶在往常的老乾眼中,铁定心都碎了。比起其他美丽温柔或端庄大方的满蒙妃嫔,他最吃令妃以他为天,把自己姿态降到最低点的菟丝花这套。因此,其他妃嫔在皇帝跟前一般自称臣妾、嫔妾、婢妾,唯独魏氏舌头一伸,吐出的是奴婢。

“呵,呵呵,是吗!”老乾突地一笑,击了击掌。门帘掀开,几个脸色惨白的太监宫女鱼贯而入,垂头丧气地跪到两人面前。“来,仔细瞧瞧,是不是很脸熟。”

怎,怎么回事?心脏开始不听话地急速跳动,令妃现在只恨不得自己是瞎子、聋子。“这个似乎见过,是延禧宫的下人。其余的,不甚清楚。”她强自镇定地答道。

“不认识!”老乾嘲讽地看着她,“哼,都哑巴啦。来,跟你们的好主子重新认识一下。”

一个个不同的声音在招认,令妃却充耳不闻,“不,不会的。我的计划那么万无一失,没人能够查得出来。”

“你还有何话说。”老乾直瞪瞪问她。

怎么办?怎么办?突如而来的冲击,令妃手足无措,只不停重复道:“奴婢冤枉,他们、他们陷害我。”指甲深陷在肉里,掐得生疼。她似乎清醒了点,连滚带爬扑上前,抱住老乾的小腿。“皇、皇上,奴婢自知从前有错,可他们说的真不是我做的呀。延禧宫已经月余闭门谢客了,奴婢对外一无所知,而且又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嫔,怎会有能力做下此等大事。”

“哈,你现在还要把罪名嫁祸到别人头上!”老乾不可置信地仰头望天。

“不,不是,奴婢没有,奴婢只是想向您表明自己的清白。”突生急智,好像捞住救命稻草般,高声喊道:“七格格,七格格夜里白天总是念叨着要见皇阿玛,身子没有太大起色,奴婢,奴婢心里眼里只有可怜的女儿,无暇他想呀。”

“贱人!”怒不可遏地连踹几脚,令妃头发乱了,嘴角是青一块紫一块。老乾犹不解恨,揪起她的领子用力一把甩到一旁的椅子上。“你还有脸提女儿!人说虎毒不食子,你简直畜生不如。”七格格的状况,奶嬷嬷会定时向武则天汇报,然后再转告给皇帝听。孩子虽然体质弱了些,但已经养得差不多了,没病。令妃这话,根本就是在咒她。老乾听了岂能不火。“狗屁命根子。就派宫女去问几句,亲自上门时坐不到半刻钟,这就叫关心了!还悉心向佛,以你这歹毒心肠,别玷污了好东西。”令妃也是失算了。以前,无论七格格有病没病,她都是这样待孩子的,老乾压根没说过什么。所以,造成了她一个错误观念。有问到看过,旁人亲眼证明,就算慈母了,省下时间抄经书比较有用。

“你不用说,朕讲给你听。”一遭不好,从前一切也全部推翻。“魏氏呀,魏氏,你真真是个聪明人呐。孝贤在的时候,就处心积虑地狐媚惑主。知道娘娘贤德,不会将你怎样。十三年,你一场哭,废了朕两个儿子。朕就奇了怪了,你一背主的奴婢当时怎就突然哭得好像其他人做什么都错似的。还有永琪,趁愉妃过世,你小恩小惠硬是骗得他跟嫡母离了心。对了,还有你那一家子好亲戚,福伦、福尔康、福尔泰。堂堂阿哥居然跟奴才秧子混在了一起。一个阿哥不够,你还忽悠着朕认一江湖骗子做女儿,差点。。。。。。”花圣母那事他实在羞于启齿。“事败了,又挑唆永琪上养心殿跟朕闹,坏他的前程。你,你。”老乾一步步将令妃逼向死角,“而现在,怕忻妃她们挡你的路,又设下毒计,连皇后也不放过,想让朕一次帮你铲除所有威胁,好大的胃口呀。我呸!一下九流的奴才,别说这辈子,就下下辈子、永远永远,你也登不上皇后的宝座。”

“令妃她认了吗?”等他一口气喝完定惊茶,武则天问道。

“死不悔改。”在延禧宫发泄完,老乾便迫不及待赶往坤宁宫寻求心灵的慰藉。

“那事情真相究竟如何?”女皇陛下好奇地问。

“哼,还能怎样。”老乾于是将查得结果娓娓道来。魏氏惯会做表面功夫,刷两面三刀的。自己看似老实,但外边眼线却很不安分。知道快晋封了,晓得肯定没自己的份,又不愿便宜了别人。于是,利用精心打探来的消息,造了份假名单。企图引着众妃嫔将与其地位相等的忻妃、舒妃拿下,混战之中,只要参与的都免不了有把柄落下。而且,即使众人不出手,但事关前途,派人跟养心殿打听是肯定的,她自己都做过肯定清楚。然后,再把事情闹大,捅到皇帝面前来。窥探机密是大罪,没有哪个帝王可以容忍这种错误。到时,想不罚都不行了。

“天!”武则天惊呼一声掩住嘴,“难道,令妃对前朝之事也。。。。。。”

“哼!”老乾眼中折射出一道冷光,“她的心可大得很,咱们呀,以前真小瞧她了。没搭上于敏中之前,高云从可是找魏家人淘银子花的。朕看呐,这下一步,就轮到她跟于敏中相得益彰了。”老乾疑心病很重,时刻担心着有人要瓜分他的权力。令妃这些小动作,已经从争宠夺后位上升到把持朝政的高度了。

“简直大逆不道。”武则天义愤填膺。“那您打算如何处置她呢?”

表情狰狞,“想得个痛快,没那么容易,朕要让她生不如死。”

行呐,上吧,最好剁吧剁吧塞酒坛子里。如果不为维持形象,女皇陛下是很乐意提供无数“特色别致”刑罚给乾隆的。想当初,不仅她很有想法,来俊臣、周兴几个在此事上也超有创意,堪称史上一绝,定不逊于满清十大酷刑。“收拾魏氏倒好办,不过,臣妾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将罪名牵扯到前朝较好。”隐晦地提示,“倘若传出,岂不是让天下人嘲笑你有眼无珠,被美色所惑,连小老婆都管不好。”

天大地大,面子最大!老乾立马回过神来了,“幸亏有你提醒朕,呵呵。没事,不就是贬斥一个犯错的妃子么。借口,好找得很。”南宋时候,秦桧发明了莫须有。如今,还怕处理不了罪证确凿的令妃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