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会没事的,你吉人自有天相。”她温柔地哄。
甘玉竹苦涩一笑。
"我整日里忌口,不敢吃喝,生怕肚子太大。可我肚子还是这么大。”她有些想哭。
“云娘,我想我娘了。”
赵云惜拿出锦帕,替她擦了擦眼泪,温柔道:“想她就给她去信,告诉她,你很想她。”
她现在没有办法告诉妈妈,她很想她。
“吾不知青天高,黄地厚。唯见月寒日暖,来煎人寿。”甘玉竹泪眼朦胧:“我真的好难受。”
赵云惜握住她的手,她轻叹:“都会好的。”听她压抑低泣,声声唤着娘。她也心酸不已,跟着红了眼眶。
两人哭得眼眶红红,好半晌才止住。
“别哭别哭,马上生完,好日子就来了。”赵云惜哽咽着哄她。
甘玉竹抬眼看她,就见她哭起来鼻头微红,眼角都带着几分薄红,更衬得面有艳色,真真我见犹怜。
登时忘了哭。
吸着鼻子惨兮兮道:“你真好看。”
赵云惜:“嘎?”
她们刚才不是在抱头痛哭吗?
等平复好心情,让小丫鬟打水来洗脸,重新收拾好妆容,这才各自散了。
“给我来一碗酸汤饺子。”甘玉竹哭过了,食欲就来了。
赵云惜听见,噗嗤一声笑了。
她走回竹院后,就见小白圭怀里抱着书,坐在门槛上,可怜兮兮地望着院门。
见她走近,他眼睛瞬间就亮了,甜滋滋地喊:“娘!”
赵云惜上前嘿哟一声将他抱起,颠了颠他肉嘟嘟的屁股蛋,打趣道:“去年抱你还轻松,今年已经要减号子,明年怕是就抱不动了。”
所以要珍惜孩子的年幼时光,真的转瞬即逝。
小白圭连忙道:“那我就少吃点,长慢点,还想让娘亲抱。”
赵云惜轻笑:“没事,我儿随便吃,我劲儿大,抱着不累。”才怪。四岁的小男孩,骨肉匀停,抱在怀里像个小秤砣。
"走,睡一会儿。”春日风暖,正适合小憩片刻。
等睡醒起来,她洗脸时发现眼圈还有些水肿,这才想起来,她要问问甘玉竹关于作坊的事,她一哭,她就忘完了。罢了,她今日心情不佳,明日再问。
谁知??
等回家后,就见赵掌柜等在村头,正望眼欲穿,身边有拘谨的李春容和甜甜。
福米乖巧地窝在两人脚边,警惕地看着赵掌柜。
“赵娘子。”赵掌柜连忙上前,和李春容如出一辙的拘谨。
他出现在这里,她就知道他的意思了,连忙笑着道:“先回去再说,甜甜、白圭,去请你大爷来。”
等回小院后,菊月和张来了,一个提着菜,一个提着酒。
几人见面,先是寒暄过,菊月和李春容去做饭,赵云惜和张带着赵掌柜去会客厅。
"我先前跟赵掌柜说,想建个香露作坊,但是缺个管事,干请万请他才应了,大伯今日好好陪陪我的贵客。”
赵云惜腼腆一笑,温和道。她知道大伯做惯了生意,对这些章程都很了解,又为人厚道,不会亏待赵掌柜。
很快就做了一桌菜送来,三人边吃边喝边聊,赵掌柜有些担心,但张?是经年做生意的老手,三言两语就打消他的顾虑,胸口拍得啪啪响:“你尽管放心,你能产出多少香露,我都能给你卖出去,大不了再跑一趟南边。”
赵掌柜喝得半醉,他捏着酒杯,惆怅一叹:“我是为着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孙子,给他们种下读书的根,若是他们的儿孙有一个出息的,我也甘愿啊......”
张?被他戳中心事,连忙道:“赵老弟你放心,不管这事谈得怎么样,我都让咱的孙子有机会谈读书。”
他举着酒杯和赵掌柜碰酒:“赵老弟啊,你这一片为子孙的心,我可太了解了,你说咱奋斗图了啥,不就是孩子好过些……………
赵云惜:………………
她的作用只剩下吃菜了。
张?的战斗力真强。
等喝完酒,两人涨红着脸皮,很快就敲定了待遇,延续他在银楼的待遇,并且添了年底双薪和一个点的提成。
等张?把赵掌柜送上马车,目送他远去,再回小院时,眸光清明,已经不见丝毫醉色。
赵云惜目瞪口呆,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人三分醉,演到你流泪。
“赵掌柜是个踏实性子,攻击不足但收成极好,拿来当管事极好,你还挺有眼光。”
张?喝了口茶水,沉吟道:“咱俩之间的生意,也得好好谈谈了。”
原先定得比较低,是因为他们都没有把握,这个项目能不能赚钱,他需要投入的成本也很高,风险极大,所以分成对云娘不利。
如今知道东西好卖,原来的分成方式就对她不公平。她不提,他也得提。
赵云惜腼腆一笑:“大伯想怎么谈,”
“原先定的你一分利,实在亏你,如今看来你的方子很好,那得给你三分。”张?沉吟片刻,认真道:“这十分利分成三份,留你三分,留我四分,剩下的三分要拿来送礼、发福利等。”
赵云惜一听,顿时笑了:“我若开作坊,那你就从我这里进货就好,卖多少钱是你的本事,不必给我分成了。”
这样算起来就挺好的,干净利索,她这边好算账,不像以前,就是糊涂账,能分多少钱,全看对方给她拿多少钱来。
“但是这样,谁都能来买,独特性就失去了。”独家手里有货就是好卖价,多了就容易冲淡,当然对她厂家来说,自然多多益善。
张?:1
他没想到刀会砍到自己身上,但问题不大。
"我有固定的渠道,没事。”他做这么多年生意,并非他人能轻易撼动。
赵云惜笑了笑,温声道:“这样彼此都好。”
张?点头,确实。
“但是蜡烛、竹纸,我还得给你分成,就按我方才说的,给你分三成,以前的也会给你补上。”
"不过没差多少,我和你大娘先前翻倍给,并未存心亏你。”
张?连忙解释。
赵云惜笑吟吟道:“我年轻不懂这些,先前行事确实鲁莽天真,也是大伯承担的,过去的事就过去吧。”
他们若是翻倍给,再加上帮她顶着建房子、金簪等,其实和三分真的差不多。
要不然怎么会给那么多分成银子,金陵才多大点。
张?单方面通知后,见她还要说,扶着额头起身,踉踉跄跄往外走。
“醉了醉了......”
菊月连忙上前扶住他,夫妻俩相依相偎地走了。
赵云惜摆了摆手:“慢走?”
关上院门后,就见白圭和甜甜双眸亮晶晶的,甜甜笑着道:“弟弟作了首诗,但是填不满......”
赵云惜接过纸,就见上面写着??
“春娘和羞回,绯花伴香留。邀问柳生处,跸得湖人醉。”
她满脸惊奇。
“你竟会作诗了?"
她细细地打量着,冲他竖起大拇指,满脸惊叹:“太厉害了!”
“春娘和羞回,绯花伴香留。邀问柳生处,跸得湖人醉。”
她忍不住又念一遍,抱住白圭亲了又亲,喜滋滋道:“四岁作诗......比你娘强太多了。”
赵云惜就觉得自己无甚文采,最起码四岁的时候就知道唱“小燕子,穿花衣,年年春天来这里~"
还记得“五只猴子荡秋千,嘲笑鳄鱼被水淹,鳄鱼来了鳄鱼来了......嗷嗷嗷~”
"小白圭,你真的好棒。”赵云惜抱着他亲了又亲,实在喜欢。
小白圭腼腆一笑,露出几颗小奶牙,软乎乎道:“娘亲喜欢就好。”
他其实不懂平仄格律,就是读多了唐诗,跟着作的。但是被夸奖,他就是很高兴。
赵云惜看了又看,决定把他第一副诗词裱下来,再抄下来,一整个妥善保存。
"先睡觉,夜深了。”李春容赶两人去睡觉。
赵云惜想了想,还是回去睡了。
她半夜兴奋地睡不着,心想,莫非我儿是天才?她已经开始做梦能够连中三元,震惊朝堂内外了。
做梦做得很爽。
她索性把白圭的草稿纸都整理一遍,最后梦碎在字帖的卡通小脸上。
白圭还未学画,因此技艺并不精通,但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画表情包和小乌龟。
她认真看了看,沉默了。总算记起来,白圭今年才四岁。
把草稿纸收好,回去倒头就睡。
隔日,她还是忍不住拿着白圭写的诗,去跟林修然?瑟。
"看看,昨晚白圭做的诗。”她骄矜地抬起下颌。
林修然斜着眼睛看她,接过她手中的纸,认真看着,半晌才震惊地瞪大眼睛。
“真有五言的味道,你教的?”
“你看学生有这个慧根吗?”
“那确实差点。”
赵云惜哼笑,不跟他计较。她家龟龟太厉害了,她满脸与有荣焉。
林修然抖了抖手中的纸,当即就铺在桌上,打理整齐,用镇纸压着,笑眯眯地摆手:“你去吧。”
赵云惜看看自己的手:“我伢儿的诗呢?”
林修然一本正经:“现在是我的了。”
赵云惜满脸晴天霹雳,又不敢跟夫子抢,一脸梦游地跨过门槛,惨兮兮道:“早知道不?瑟了。”
可恶啊。
夫子怎能夺他人之好呢。
林修然等她走了,看着桌上稚嫩的字体,越看越满意。
"多有瑕疵,但他四岁。”可以原谅。
赵云惜回了书房侧厅,趴在床上叹气:“可恶啊,诗被夫子抢走了。”
然而??
隔日她就看见那诗被装裱好,挂在书房里,和名家诗篇挂在一起。
她瞬间就不气了。
因为他也是爱白圭,才会珍惜他稚子诗作。她望着那手字,忍不住笑。
白圭真棒。
她也感激自己认真读书,要不然白圭做的诗,她却不解其意,那得少了多少乐趣!
赵云惜眉眼含笑,快活地想。
白圭倒是神色如常,根本不知道他这个年岁作诗有什么惊人之处。
“娘,想吃你做的槐花饼。”他馋了。
赵云惜点头,小小声道:“回家晚上做。”
然后??
几个小孩蹭蹭蹭地凑过来。
"我们也想吃,带我们一起去吧。”赵云惜又点头,现在这么熟了,带孩子去也没有心理负担了。
“去跟你们家长说一声,别到时找不到人又惊慌。”
她提点。
于是等她走的时候,就连甘玉竹也跟来了。
有她在,几人就坐马车回,到家时,太阳还很高。
赵云惜让他们在院子里玩,结果他们都不肯,非得陪着她一起勾花。
赵云惜先砍了一根竹竿,把细枝都砍掉,只留主干,再把镰刀绑在上面,让林子坳推着侄子跟上,一起去勾花。
槐花不用找,闻着香味过去就行。雪白的串状花朵带着幽幽的甜香味,能传出去很远。
农村随处可见。
”就这吧。”赵云惜直接去勾树枝,林子坳看得心疼不已:“那这不勾坏了?”
赵云惜侧眸,笑着道:“不怕,吃槐花是常有的事,但村里还是有很多,它若不能吃,肯定没人种了。”
百姓都务实,存在就要有用上的必要。
林子坳:“哦.....
“嗷嗷嗷!”一声惨叫响起,赵云惜吓了一跳,就见林子垣拿着一串槐花要吃,结果哭着嚎叫。
赵云惜凑近了一看,这孩子倒霉,被蜜蜂蛰了嘴。
“别动,我给你拔了。”她忍俊不禁。
林子垣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:“怎么还有蜜蜂啊,蜇人好痛啊。”
他受不了这委屈。
甘玉竹被他吓得直拍胸口,见他被蜜蜂蛰,很是担忧,见他小嘴巴很快肿成香肠,又绷不住想笑。
“咳。”她忍着笑安慰:“没事,终两日过去就好了。”
林子垣安静地呆在她身边,而赵云惜又去勾槐花。槐花开得很好,刚开,看着还根门。
她勾枝,林子坳带着几个孩子摘花,没一会儿就弄了一笙。
“够了够了。”她看见林子垣就想笑。
那小嘴肿成两根香肠,半边脸也肿了。回家给他抹了紫草膏,让他在一旁玩,他也不肯,非得来帮着清洗槐花。
等收拾好,赵云惜想着,人这么多,槐花饼烙到天黑也定然是不够吃的,还得做别的。
好在李春容回来了,说是再包饺子好吃,她来做。
赵云惜就煎槐花饼吃,把槐花洗干净,再沥水后,放入鸡蛋、调料、面粉、油,再放在热油锅里慢煎。
随着油煎,香喷喷的味道就出来了。
林子垣忘了自己嘴疼,他立在边上看着:“好香啊。”
在林宅吃得好,但那种好,和农家这样随着时令的新鲜感不同。
赵云惜轻笑:“你今天受委屈了,第一个给你吃。”
他太惨了。
林子垣顿时高兴起来,管他呢,有的吃就是好事。
两面煎到金黄焦香,内里却带着槐花特有的绵软和甜香,吃起来特别有味道。
“好香好香啊。”林子垣来不及说话,一边呼气一边吃,美滋滋道:“挨蛰值了!"
甘玉竹看着他肿起来的嘴,又吃得油汪汪,实在不忍直视。
赵云惜试了一个,心里有数了,就连煎了六个。
就连林子坳也在厨房不走了。
真香。
这样的烟火气,竟意外地迷人,他突然有点理解田园诗风格了。
以前他是不理解的,农村有什么好,破败、愚民、落后,可如今知道什么是袅袅炊烟带来的温暖。
“来,一人一个。”
几个孩子先吃,除了林子垣刚好六个。
第二锅就是大人的了。
赵云惜尝了尝,眼睛亮了:“明天早点起,起来摘点槐花,带去给夫子吃,他还没尝过。”
甘玉竹细细品尝,半晌才道:“这就是把春日吃进嘴里的滋味?”
赵云惜一边给槐花饼翻面,一边笑着道:“还有榆钱窝窝头,吃起来也有股香甜味,春笋、香椿、荠菜、鲜核桃………………能吃的很多,你若喜欢,我便收集来,送去给你吃。”
甘玉竹坐在小餐厅中,吃着香喷喷的美食,突然不想走了:“明天我再跟你回来,还是在农家小院吃着有意思。”
回大宅院里,就失了这份野趣。
赵云惜算算她的预产期,感觉近期不会生,就放心道:“那成,随便住。”
甘玉竹笑了笑,她就知道云娘不会拒绝。
这是一种来自朋友间的笃定。
“饺子也好了,开始煮吧?”李春客问。
甘玉竹看着两人煮饺子,尝味,配合地十分默契,不由得艳羡,她婆婆都能做她太奶了,还没尝过婆媳和谐的滋味。
不过老太太慈善,并不苛待她,平日里虽淡漠了些,对她说得也明白,是为了彼此自在些。
甘玉竹乐得不去立规矩。
“吃饭咯~”李春容笑呵呵地喊。
把压箱底的碗筷都拿出来洗洗摆上,要不然这么多人,还真不够。
“林子垣吃大碗小碗?”赵云惜问。
"我要最大碗!”林子垣很享受被第一个关怀的滋味。
“念念妙妙呢?”
“小碗。”
把每人的饭碗都摆好,赵云惜见缺了一碗,顺手摆在白圭面前。
“娘先吃。”他立马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