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宁街和永安街隔得并不远。
到了万宁街, 因离皇宫更近,人没那么多,走起来就方便了。
平安没来过万宁街,她昂着脸庞,一边走,一边环顾四周,那双大眼睛,好像要把四周的光都笼进去似的,流光轻逸。
走路都不专心了,摇摇晃晃的。
裴诠拉了下她的手,道:“看前面。”
平安“唔”了一声, 她回过头,专心看前面。
裴诠想,倒是听话。
王府内外亮如白昼,门子早早就看到主子回来,只是有些难以置信:娘?,主子带了个可爱的小娃娃回来!
只一瞬, 王府上下很快就知道,这一趟出门,王爷捡到了一个小孩。
方嬷嬷是王府内宅老嬷嬷,她从前是先帝跟前的奉茶宫女,看小豫王牵着一个小娃娃,她也有些惊讶。
要说豫王,性子不像先帝优柔寡断,也不像元太妃喜怒爱憎分明,他更多时候,是沉默无声的,内敛的。
但并非说他人小无威势,相反,就像一头熟睡的雄虎,让人一时想不起他只是个八岁的小孩。
这就注定他性子阴沉,不可随意揣摩。
而过去,豫王从不和小孩们玩到一处,不管是东宫那几个年龄差不多的侄孙,还是他目下的伴读。
所以他突然牵了个孩子回来,是令人感到惊奇的。
刘公公对方嬷嬷道:“这女娃儿走丢了,殿下遇上,就先带回来了。”
和刘公公想的一样,方嬷嬷并不觉得裴诠是那么热心的人。
她半蹲下身,仔细端详平安,顿时赞叹,哪家养的小姑娘,这般精致可爱!
她好像有点明白了,估计是合了王爷眼缘,幸好王爷把人带回来了,否则这么小又可爱的孩子,在大街上再待一小会儿,定要被拐子盯上,将来的人生轨迹,就不好说了。
方嬷嬷有些感慨,她牵住平安的手,声音温柔:“姑娘跟我来,我带你去擦擦脸,洗洗手。”
平安点点头,大眼睛里闪烁着几点小期待:“会有梅花糕吗?”
在国公府,擦脸洗手完,就可以吃东西了。
她喜欢吃甜滋滋的糕饼。
她问得直白天真,丝毫不瑟缩,大大方方地要吃的,谁看了,不想给她吃呢?
方嬷嬷真想好好捏捏她小脸蛋,她忍了下,只是不久前,裴诠刚因为糕饼中毒,王府后厨已经半个月没做过糕饼了。
不知道装诠乐不乐意。
方嬷嬷瞧了一眼装诠,却见装诠颔首,道:“给她做。”
看来,他竟不迁怒糕饼了。
方嬷嬷笑了笑,就对平安说:“梅花糕是吧,厨房会做。”
她拉着平安想进屋,却没拉动,原来,平安另一只手,一直在王爷手里。
裴静静看着方嬷嬷。
方嬷嬷立时知道装诠的意思,她松开手,道:“那就让人把洗漱的铜盆、糕饼端来。”
裴诠淡淡道:“嗯,端来。”
方嬷嬷有点不舍地看了眼平安,她竟想抱着她了,这时候的娃娃,软乎着呢。
平安察觉到方嬷嬷的视线,以为自己也得表态,她想了想,学着装诠的口吻,淡淡道:“嗯,端来。”
但在陌生人家里,不能这样,她又奶声奶气,对方嬷嬷说:“谢谢你。”
她又歪着脑袋,对装诠说:“也谢谢你。”
真是乖得要命。
裴诠唇角轻抿,他攥紧了她的小手,更不愿放开。
刘公公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方嬷嬷更是清清嗓子,才忍住没有破功。
于是,裴诠牵着平安到王府中堂的碧玉清河,这儿是招待外客的。
这才松手。
平安挑个圆凳子,踮起脚尖够着了,坐下,扭了扭,才坐瓷实了。
方嬷嬷亲自拧了一条巾帕,都不用她说什么,平安就乖乖抬起脸庞,闭上眼睛。
她睫毛又黑又长,像是细描上去的,雪白的小脸上,脸颊肉嘟嘟的,让人真想亲一口。
方嬷嬷心想,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岁数大了,也想抱孙了。
裴诠就坐在平安对面。
他看着她擦脸洗手,方嬷嬷摘下她的帽,露出她圆圆的后脑勺,黑发分两撮,扎着双环髻,更像是观音座下的小仙童。
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浮现时,裴诠突的记起,从前也有人说,他好似观音座下仙童。
隐隐几分熟悉。
刘公公端着托盘过来,道:“殿下,糕点和药都好了。”
糕点是给平安吃的,药是给装诠的。
他半个月前中毒,元太妃在宫里知道了,虽然着急,却也爱莫能助,只能叮嘱刘公公和庞嬷嬷,让装诠装病。
只有千日做贼,没有千日防贼的,从今日开始,装诠要装病,就算在自己王府,也要做足样子。
他只要不够康健,太子就会以为他和自己儿子一样早夭,放松警惕。
至于这药汤,是补血益气的,对身体好,不伤身。
唯一的问题,就是苦。
黑乎乎的药汁,带着点粘稠,装在白色瓷碗里,裴诠看了会儿,推到一旁去。
刘公公:“殿下,这个药......”
裴诠:“下去吧。”
刘公公和方嬷嬷交换眼神,心中都有无奈,殿下的情绪很收着,却不代表,他不在乎宫里的态度。
不止是母亲元太妃,还有他名义上的长兄,万宣帝。
他终究没等来万宣帝主张公正,虽然没说什么,但从不想吃药,可见一斑。
刘公公和方嬷嬷退下,他们走了几步,见殿下没叫把小平安带走,就默认她留在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