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切转变发生得太快,仿佛做梦一般。
倪思允在粤港落地时还精神恍惚,直到听见熟悉的粤语广播,才回神确认自己真的回来了。
他们真的分开了。
这段日子经历了太多事,让她对眼前人的看法改了又改。
失魂落魄回到浅水湾,福姨见到她惊喜不已,还以为她上次一起又得好几个月不回家,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。
“思允,怎么回家也没个消息呀?”
福姨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花瓶上前迎接。
倪思允勉强弯唇,虚虚抱了下她,“临时决定的,daddy在上班吗?”
“对呀,谢这两天经常加班,整个人都瘦了一圈。”
她跟着福姨进客厅,眼前扫过家里的全部,二十年过去了,几乎没有任何变化,从她第一次进这个家门时就是这般模样。
少数多出来的饰品,是客厅茶几上一家人十多年前的一张全家福照片。
那是倪思允第一次开口喊谢玄daddy的那天去拍的,他那天高兴得像个孩子,出门见到人就跟大家介绍,思允是他的女儿。
还有墙边的橱柜摆放的,谢玄偷偷从她房间拿的一些奖杯。
谢玄对他的爱真实到不掺一丝杂质。
这样的一个人,真的会设计害死她的亲生父母吗?
倪思允手里捧着那张全家福出神。
她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会感情用事的人,可是这么多年的回忆循环在脑海,哪怕是她最怀疑谢玄的时候,也不曾质疑过他对自己的父爱。
福姨给她送来茶水点心,问她中午想吃什么,倪思允摇头说不用准备午饭,她准备去公司看看谢玄。
福姨笑着说好,随即转身去忙自己的工作。
倪思允并未在家多留,只坐了一会儿便出了门,估摸着谢玄下班的时间赶到公司。
集团的员工都认识她,前台见她来,主动问她是不是要找谢,见她点头,随后领她坐电梯上楼。
倪思允来公司的次数很少,因为家里并不需要她上班,但只要人在公司,所有人见到她都会主动打招呼。
一路乘专用电梯到董事长办公室,谢玄还没出来。
她上前敲门,一道沉厚的男声从里面传出:“进。”
推开门,那个慈祥和蔼的中年男人此刻正埋头在一堆文件里,都没抬头看她一眼,就冷着声线:“文件放桌上。”
他当她是来送文件的下属。
头顶的黑发能隐约见底,青丝掺着银白。
是从什么时候,他开始变老了。
倪思允忍住鼻尖的酸涩,悠悠开口道:“谢董还不下班?”
谢玄依旧埋头,“处理完这些再......”
等大脑解析过来人的声音,他在错愕中抬眸,神情瞬间由冷漠变得惊讶,漆黑的瞳孔覆上星星光点。
他连忙站起身,上前拥抱自己许久未见的女儿。
“你怎么回来啦?”男人声音里掩藏不住的欣喜,拉着她到一旁的会客沙发落座,“什么时候回来的,怎么跑到公司来了?”
“吃饭没,饿不饿,daddy带你去吃好吃的。”
一连串关心的问题让倪思允一时间不知道回答哪一句,只是在父亲接连不断的关爱中悄悄红眼。
倪思允别开脸假装倒水,“听说大忙人这段时间经常加班,连家都不回,我过来查岗。”
她将一杯热茶递到谢玄手里,看见他脸上无端多出来的斑点和皱纹,心中的恨竟胜过了心疼。
谢玄欢喜接过女儿倒的茶,浅浅喝上一口:“哎,公司时不时就会遇到点问题,加班是难免的,你不用担心,daddy还年轻着呢。”
倪思允说不上来话,喉间硬着一块石头震颤。
“对了,最近跟你哥哥有联系没,我这两天给他打电话发信息都没回,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。”
听他问起谢邑驰,倪思允还以为他跟家里断联是因为分公司的事,想来谢玄可能还不知道,便搪塞过去:“前几天一起吃了顿饭,他挺好的,不过也挺忙的,估计这几天也在埋头加班,您不用担心。”
听见他没事谢玄才大松了口气,苦笑道:“你们这些孩子长大了,都要离家而去,想到你们不久就要自己成家,daddy心里真有点舍不得。”
怎会不难过,自己养了二十年的闺女要嫁去别人家,往后的路要她自己探索,离开了父亲的庇护,不知道会碰上多少艰难险阻,谢玄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心头发酸。
虽说倪思允不是自己亲生,但这么多年的感情是再浓厚的血缘都取代不了的。
倪思允听他这么说,也忍不住跟着难过。
尤其当她夹杂着对眼前人的疑问,情感更加复杂,不知道该将他视作父亲,还是视作仇人。
她盯着谢玄的眼睛,试探性问出一句二十年从未向他提出过的疑问:“daddy,您知道我亲生父母,当年为什么会发生那起车祸吗?”
谢玄表情一愣,嘴角的弧度顿时僵住。
倪思允捕捉他的神情进行解读,怀疑的食人花吞噬掉同情的血肉。
谢玄有些闪躲,不自然地回答:“怎么突然问起这个?”
她不说话,屋内的空气都跟着凝固,谢玄只好硬着头皮扯了几句:“警察不是确定了是意外吗,这件事我也很痛心,你的父母以前跟我也是不错的朋友,但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,我的妻子也在这场车祸中去世,一时间失去了好多东西。”
“可是后来有了你,我也不知道老天对我是残忍还是仁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