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舜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眼前这满目柔情的男子真的是她那冷情冷情,年过而立却无心婚娶的大堂兄吗?
这一世为何如此不同?
她震惊狐疑的目光,看向林重影。
林重影比她还意外,如水的眼睛疑惑地望着谢玄。
谢玄的视线终于转过来,原本清冷的眸中似是洒下一片落英,霜雪之气犹未散,红的粉的覆在其上。与生俱来的淡然中,不知何时滋生出无尽的柔情,仿佛是雪地忽地长出了妖艳的红梅,如火如歌。
这火映红了林重影的眼,这歌唤醒了她的心。
“大哥,你可知你在说什么?”谢舜宁的话,打破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汇。“影表妹的那些事,终将会是成为别人诟病你的把柄……………"
“宁儿。”谢玄打断她,语气极淡,“你方才说为我好,那你可知我如何才是好?无上的荣光还是滔天的权势?”
“至少不能让世人非议你。”
大堂兄本该受世人景仰,天纵英才朝中肱骨,清心雅正步步青云。若真是与这位影表妹扯在一起,必会被人唾弃。
思及此,谢舜宁大急,也顾不上林重影还在,越发言语直接,“大哥,两姓结亲,结的是秦晋之好。影表妹当不起你这样的爱重,你越是抬举她,反倒越是让人指责于她,她承受不住的。”
“我爱重她,她自然承受得住。”
“大哥!”
“宁儿,我不知你所想,但你说你是为我好,想来心里也有我这个兄长。”谢玄的眼神冷中泛着幽光,仿佛能识破人心。
谢舜宁心头一紧,她怎么忘了呢。
以大堂兄之聪慧,岂能看不出她的不对劲。她虽肯定自己的经历不可能有人猜得到,但依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。
“大哥,我真是为你好。”
“我心欢喜,便是好。反之,则是坏。”
“大哥......”谢舜宁喃喃着,像是满腔热情遇上当头一棒,瞬间清醒过来。
上辈子大堂兄一直未娶,永远清冷如谪仙,不染人间半分烟火气。那样的他,应该心中并无多少欢喜吧。
而如今的他,像是神子落入凡尘,有了世俗男子才有神色。那眼中含着的柔情,想来定然是满心愉悦吧。
她在做什么?
明明想为大堂兄做些什么,不愿他像上辈子那般孑然一身,却在明知他心悦影表妹时,还想着拆散他们。
“大哥,对不起。”
她错了。
谢玄朝她颔首,道:“天黑路滑,你路上小心些。”
这是送客的意思。
她行礼,告退时深深地看了林重影一眼。
林重影挺好奇的,她如此反应,难道谢玄上辈子娶的人端阳公主?
四目相对,谢玄的大学还包裹着她的手。极尽的距离中,她甚至可以看清对方眼睛里的自己,被包容着,被接纳着,完完全全地占据着。
他们此时竟全都忘了,中间还有一人。
谢及仰着头,巴巴地看着他们,一时看看自己的大哥,一时又看看自己最喜欢的影姐姐,见他们一直看着对方,好半天都不说话,很是纳闷不解。
"......"
他刚想开口说什么,立马被不知何时过来的卫今捂着嘴抱走。一点红见自己的主人走了,也跟着振翅飞去。
天色渐暗,府里各处的灯笼陆续亮起。橘黄的灯火照着夜色中的寒气,朦胧如淡薄的烟雾,沁凉却极美。
林重影环顾四周,一时竟有些恍惚。卫今和谢及早已走远,根儿也不知躲去哪里,仿若这天地之间,仅剩她和谢玄。
“大表哥,你说的是真的吗?”
“君子一诺,自不会有假。”
“你不是说我贪得无厌吗?为何还会依我?”
“我只是不想再为难自己。”
山不来就我,那我便去就山。我愿兮,顽石应语,他既然已经动了心,入了骨,那么又何必执着谁先低头?
谢玄沉着眉眼,贪婪而又克制,轻轻揽着林重影的肩。
林重影仰着玉色的小脸,盈盈回望。
所求如了愿,她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多开心。因为认真说起来,什么妻啊妾的,原本也不是她的意思,她从头到尾都是被动接受。
然而她会装,装欢喜,装羞涩。
谢玄目光越发沉得厉害,因为他看出了她的虚情假意。
生平第一次,他体会到什么叫做求而不得。
罢了。
慢慢来吧。
林重影见到陆氏后,将酒楼发生的事一一告之。
陆氏对她的处理方式也给予夸奖,夸她应对得当。她自是谦虚一番,接着说起酒楼的账目,将自己整理出来的账册交上。
她此番前来一是为这事,还有就是关于酒楼的记账方式。
酒楼事杂物杂,账目也杂,她有心改善一二,做了一份合乎当下情形的表格,也一并交给陆氏。
陆氏是生意人,有着生意人的敏锐,看完之后很是欢喜,直说日后有了这表格,再查账时必能事半功倍,还说要在其它铺子也用此法。
两人就着表格商议了半个时辰,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。
她被顺理成章地留饭,一同用饭的人有谢清阳和谢玄父子,还有陆氏和谢及母子。谢及人小鬼大,非让她和谢玄坐在一起。
谢玄一落座,谢清阳和陆氏立马对视一眼。
陆氏道:“影娘,也不知这些菜合不合你的口味?若有不合的,或是喜欢的,你都可以指出来,我让人记下来。”
“大表舅母,我不挑的,我什么都吃。”
林重影这话倒是不假,她确实不怎么挑食。何况世家大户都有上好的厨子,做出来的菜味道都不错,也无从挑起。
本是一句寻常的话,却让陆氏感慨心疼,“你这孩子...以前的事都过去了,以后都好了。”
她心知陆氏误会,但也不能解释什么。
一顿吃下来,气氛很是融洽。
用完饭后,时辰已经不早,她不好再久留。
告辞了谢清阳和陆氏,谢玄送她出门,且一直将她送上马车。
她解下大大氅,掀开车帘子还给谢玄。谢玄见之,眸色微微一变,迟疑一会儿后,伸手将大氅接过。
大氅沾染了女子的体温与幽香,盈满了他的手。等到马车远去,他才俯首深嗅,好半天才披在自己身上。
不远处的角落里,猫缩着一个人。
那人等谢玄进了府,等谢府的大门着,这才现身。
一路溜着边跑,去追林重影的马车。亲眼看到马车停在林宅后,扯了附近的人询问打听,然后去禀报自己的主子。
他到了晋西伯府的后门,伸手敲了三下,门从里面打开,开门的门房一看到他,忙说世子爷正等着他。他闪身进去,又是一路小跑,到了一处院子。院内丫环好几人,个顶个的模样不差。屋子里传来女子的语声,间或还有赵世子得意的笑
声。
赵世子打眼看到他,摆手让人全出去。
所有的妾室下人都退下后,他赶紧上前禀报,将自己所见所听之事说了一遍。
“你是说那姑娘不是谢家的,也不是陆家的,而是我姑母过继出去的那个庶女?”
“回世子爷,正是。小的一路跟着她回了林宅,还找人问过了,她确实是姑奶奶过继出去的那个庶女。”
“上回她来伯府,我听人说很是貌美,还不以为然,却不想竟是真的。早知如此,那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去吃酒。”
赵世子一拍桌子,因为力道控制好震得手都疼,咧着嘴搓了搓,满脸的遗憾和扼腕之意,一连说了好几声可惜。
这几声可惜一是上回自己不在家中,无缘得见那美人儿。二是那美人儿居然不是谢家的姑娘,也不是陆家的姑娘。
但可惜之后,又觉得事情要容易许多。当下将翘着的二郎腿一收,急匆匆地就去找自己的姑母赵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