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楼的旁边,是一家酒楼。
酒楼与茶楼一般高,朱漆雕窗,檐下挂着巨大的灯笼,上面写着一个酒字。雕花的匾额上,则写着楼外楼。
爻湖边上楼外楼,是无数进京之人最想吃的酒家。
此时楼上靠近茶楼的那间雕花窗半开着,窗内站着金冠玉带的华服男子,正是萧高。他眯着眼,饶有兴致地看着那靠得极近的一对璧人。
“世人皆道谢少师冷情冷性,原来也是多情种。”
他身后的侍卫闻言皱起眉头来,似乎对这话不太赞同。
阖京上下谁人不知,自打谢少师高中状元以来,多少高门大户想招揽其为乘龙快婿,无一不是铩羽而归。那等清冷之人,岂会是一朝改变性子?
“你看看你这张脸,哪里真香了?”萧高无比的嫌弃。
他说的真香是这侍卫的名字。
这侍卫姓范,名真香。
身为近卫,若是能得主子赐名,是一种无上的荣耀。但如果有选择,范真香一点也不想要这个名字,宁愿别人叫自己的本名范大柱。
“王爷恕罪,属下确实长得不够秀色可餐。”
“你们这几个人,真是太让我失望了。”萧高指了指范真香,又指了指门外面,门外面那几个侍卫闻言,一个个低下头去。
他们的名字也很有食欲,分别是蔡美味、刘口水和甄好吃。
范真香在自家主子的示意中上前,透过半开的窗户往下看,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。“那...那人真是谢少师?”
“不是他是谁!”萧高轻哼一声,像是在抱怨,“他都有了心上人,怕是很快也会成亲。世人皆醉我独醒,原本还以为有他陪本王,看来他也是个俗人。”
“王爷,您自己不愿成亲,也不能拦着人家谢少师抱得美人归啊。”范真香明显不怕他,说话颇有几分随意。
他狠狠地白了范真香一眼,“你等俗人焉知本王之志存高远。”
范真香应是听多了这样的话,眼神中明显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之色。“王爷确实有志向,这天上飞的山上长的水里游,恐怕都快被王爷吃遍了。让属下好好想想,王爷还有什么没吃过的东西?”
“人生在世,吃喝二字。吃吃喝喝有什么不好的,总好过为了那些个俗世虚名情情爱爱的你争我抢要好。”
范真香不说话了。
不是他不敢反驳自己的主子,而是他跟随主子多年,很多事都知道。如主子这般只管吃喝,确实没什么不好的。
萧高眼底突然有了些许的意兴阑珊,仿佛对世间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趣来。他叹气之时,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往下看,一看之下又来了精神。
人来人往的茶楼旁,男子一手抬袖遮挡旁人的视线,另一只手护在少女的后面,因着身高和低头的原因,从上往下看少女整个人都在男人怀中。
此时林重影已将纸团收好,也发现了这个问题。
谢玄冷冽的气息将她团团围住,仿佛以身体为牢笼,将她困在其中。她莫名心跳加快,脸颊上隐隐升起些许臊意。
“大表哥,这信,我怀疑是我嬷嬷写的。”
米嬷嬷应该不会拿这种吓她骗她,她记得对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,那就是希望她好好活着,所以活着可能是对方最想为她争取的事。
林老夫人已去世多年,除了赵氏和林有仪母女,她想不出还有谁会想要她的命。
“我嫡母和林有应该是恨毒了我,这天子脚下她们都敢行凶,可见确实是迫不及待想要我的命。”
“对不住,是我疏忽了,下次不会了。”
她自己招来的仇恨,他道什么歉?
林重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生着变化,一点点往她心里渗透,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去形容。
须臾,她清醒过来。
这人还想让她做妾呢,她感动个屁!
但不得不承认,有这句承诺在,她心里踏实多了。她说出自己的怀疑,重点就在那个险些被撞的路人。
“这一路上也就那人有机会接近马,你说会不会是他动了什么手脚?”
一般来说,这些被选为拉车的马都是经为严格培训的,若不是受到极大的惊吓,万万不会突然发疯。
“那便是了。”谢玄说。
那马被他制服后没多久,已经咽气。从嘴边吐出的白沫来看,应是被人喂了什么毒,这才发疯发狂。但幕后指使之人,他隐约觉得不会是赵氏母女。
至于是谁,他会查。
忽然他气势一冷,抬头望去。
雕花窗?的萧高一愣,“不愧是谢少师!”
说着,他开门而去,不多时就到了他们面前。
这一次,他完完全全看清了林重影的长相,目露惊艳之色。暗道原来是这等美人儿,难怪连向来不近女色的谢少师都动了凡心。
“原来这就是表妹的真面目,当真是好极。表妹,你确定和本王之前没见过吗?本王怎么觉着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似的?”
看来古往今来,男人搭讪的方式都差不多。
林重影如是想着,却是老实回来,“臣女以前从未见过王爷。
萧高点头,“本王觉着也是,若不然本王不可能不记得表妹。”
这话让林重影挺无语的。
说到这位福王殿下,除去好吃外,还有一事最让人津津乐道,那便是他三十好几却未娶妻的事。
听说太后娘娘没少为他的亲事操心,早年还曾特意为他安排过选秀,谁知他当着那些秀女的面大谈吃喝,还说什么谁的厨艺好他就留下来。
初时还有人信了这话,以为凭着厨艺能入他的眼,从而飞上枝头当凤凰。哪成想他还有话等着,那便是厨艺好的秀女若是愿意的,他便把人留下来在王府当厨娘。
可想而之,选秀以失败告终。
这么一个人,偏偏还对自己用如此老套的把妹手段,林重影思量着,怎么想怎么觉得怪。
那马的尸体已被清理走,围观的行人也都散去。
卫今驾了马车过来,说是可以走了。
萧高道:“这事既然被本王遇上,岂有不管之理。本王让人护送你们,务必保证将你们平安送到家。”
谢玄当下拒绝,“些许小事,不敢劳烦王爷。”
“谢少师,你何必同本王客气。”
“王爷太客气了,臣惶恐。”
这声惶恐,让萧高脸色变了变。
他神情变淡,摆了摆手,不再坚持。
范真香和卫今认识,两人点头示着意。
不多时,林同州和大顾氏被请出来,见到萧高后连忙行礼。
萧高似是又来了兴致,道:“这家酒楼来了一个新厨子,江南菜系做得很是地道。几位若是不嫌弃,本王做东,请你们尝尝如何?”
林同州是真的惶恐,连说不敢当。
“本王和谢少师是朋友,一顿饭的事,不必讲究那些个虚礼,谢少师,你说是不是?”
谢家走的纯臣路线,从不掺和党派之争。而萧高这话,听起来像是想把他拉入到什么人的阵营。
林同州虽是一直在京外为官,却也知官场规矩与套路。他依附的是谢家,谢家荣他就荣,谢家倒,他也落不了好。
于是,他大着胆子道:“王爷好意,微臣心领了。只是微臣这一家老小的刚刚死里逃生,惊的惊,伤的伤,实在是不想扫了王爷的兴。”
这拒绝的理由说得严重了些,倒是不差。
萧高也不勉强,装模作样地表示惋惜,说是下次吧。
等到林家人坐上马车走远,他双手环胸挑了挑眉,看向谢玄,“小表妹怕是吓得不轻,那小脸白的像纸,瞧着都让人心疼。”
好半天见谢玄像是没听到似的,既不回应,也不搭理,不死心地问:“谢少师不心疼吗?”
谢玄还是没回答,反问:“王爷,这都盘查了好些天,还是半点消息也没有,您想好如何向陛下交待了吗?”
这次的差事,陛下是交给萧高的,谢玄不过是从旁辅助。
萧高闻言,立马头疼状,扶住身边的侍卫,“本王的头又疼了,谢少师你快去忙吧,本王要吃点东西,好好补一补。”
等谢玄告退离开后,他站直身体,哪里还有半点头疼不适的样子。原本玩世不恭的白胖脸上,渐渐被黯淡笼罩。
这时另一个侍卫过来,小声禀报,说是太后娘娘有请。
他望着大盛宫的方向,怅然若失。
春晖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