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6、第 26 章(1 / 2)

短短几日的工夫, 桂花已开败大半。浓郁的花香不再,取而代之的时有时无的残香,残香的若即若离中,谢玄似是闻到甜淡的气息。

他向来不喜女子身上的脂粉气,如隔夜的点心般令人可视之,却不愿食之。但这甜淡的香应不是任何一种胭脂水粉,而是眼前之人自带的体香。

官场应酬,不少同僚最喜宴会时找些歌舞伎子作陪,席间荤的素的并不忌讳。便是常年自以为通天之术,惯会故作深沉的海大人,某次醉酒之后都吟起艳诗。

“女儿香,醉销魂,峰峦软处埋须眉......”

梦中那娇软的女体仿佛再次紧贴着他,曾经怎么也看不清的脸终于有了清楚的五官,那梨花带雨惹人怜的模样,幻化成眼前如花似玉的脸。

白日思淫!

这怎么可以?

“荒唐!”

太荒唐了。

林重影也觉得很荒唐,若不是走投无路,若不是无人可求,她又如何会对一个年轻男人提出这等请求。

这个时代的女子,嫁人或许是唯一摆脱原生家庭的出路。但是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让她求救无门。她是林家女,哪怕是死了,也是林家女。她逃不开这个束缚,不管她如何想挣脱,她都会在这个身份里,被嫡母赵氏死死拿捏。

她难掩失望,犹不死心,“大公子,真的不可以吗?”

莹玉般的脸,恰比最为上等的明珠,招惹着贪心掠夺的人。澄净的眼眸,如盈满秋水,看人时静静无波,却有着可见底的清透,似一面明镜,乞怜着别人的照影。

谢玄突然觉得他不应该这里,他对这个林四委实是过于抬举了。

正如祖母所说,太过抬举一个人,反倒会生出野心和不甘。若非他心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,他完全可以直接用银子抵掉人情,而非与之纠缠。

“你若要钱财,尽管开口,但婚姻之事恕我无能为力。我非冰人,亦不是你父母,我无法决定你的姻缘。”

“你是少师大人,你还是谢家未来的家主,为什么不可以?”

她没说的是,他还是汝定王的外孙。多重身份加持,若想帮一个庶女摆脱家族所困,应该不是什么难事。

不是他说要还人情的吗?

不是他说但有所求,皆可告之的吗?

难道这也不可以吗?

谢玄不再看她,声线淡了几分,“林四姑娘,你应知这不可能。你是林家的姑娘,我再是欠你人情,也无法替你做主亲事。何况如你所说,你嫡母刻薄,便是不让你做妾,也是所嫁非良人。既然如此,入我谢家为妾对你而言,反倒是条活路。”

这话也没错。

以谢家的门风,就算是个妾室,也能安稳过日子。哪怕是嫡母和嫡姐想要她的命,也有这位大公子代为抵挡。

但是她还是不愿。

“大公子,你不是说我若有所求,皆可直言吗?我还以为......”

“我欠你人情,当还以同等人情,而非任你信口开河。”

原来他认为她是在信口开河,那么他所谓的皆可直言指的又是什么?

不等她细琢磨,他已给了她答案。

“钱财之物,你尽管提。若是性命攸关,我也可护你。”

这会儿秋风阵阵,她原本出过薄汗的后背生出凉意,凉意似一张巨大冰冷的网,将她的身体牢牢裹住。

好凉,从身到心的凉。

若是连谢家未来的家主在欠下人情的情况下都不愿插手林家的家事,那世上应该再也没有人,也没有机会为她所用。

她渐渐冷静,心知是自己在强人所难。她是谁啊,人家堂堂少师大人,谢家未来的家主为什么会为了她一个别家的庶女,而劳神费心思。

是她太过强求了!

站在他人的立场来看,谁也不愿意趟别家内宅中的浑水。何况林家的浑水更浊,既恶心又刺鼻。以谢玄之清正矜贵,应该最是避之不及。

不远处一大一小的两人玩兴正酣,孩童至真欢快的笑声不绝于耳。分明不久之前,她也体会到久违的快乐,却在转瞬之后消失无踪。

也罢。

无论如何,她还要活着,保命对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。既然这位谢大公子承诺过会护她无性命之忧,如今又表示可用钱财抵人情,也算是有了两项最基本的保障。

但人情还要用在刀刃上,暂时她还没想好。

“大公子,是我逾矩了。”

她没再执着坚持,谢玄却未觉有轻松之感。

“我答应过你,会保你周全。至于你那嫡姐,倘若她意欲败坏我谢家门风,我定会追究。以你之貌,得二郎宠爱不是难事,你精通算会之术,在二房也有立足之本。你是贵妾,可亲养子女,只要你安守本分,我谢家必让你一生顺遂。

这位大公子还真是懂得人心,会说话。不管是对自己的堂弟们,还是对她,思想工作都极其的到位,难怪年纪轻轻便能居少师之位。

她自嘲地叹了口气,“大公子的好意,我都知道,但我可能不会有孩子。”

谢玄闻言,看向她。

未出阁的姑娘家,哪怕再是要强张扬的性子,也不会这般求人替自己保媒,更不可能淡然自讽地说自己不会有孩子。如此直言不讳,是全然信任他,还是别有深意?

“谢家不是你们林家,后宅之中或有龌龊,但绝对不会有残害子嗣之事发生。我答应保你周全,便不会让人害你的孩儿。”

林重影面上的自嘲之色更甚,她摇了摇头,“大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。”

“你不想要?”

“是。”她抬起头来,望着府外的方向。“我嫡母和嫡姐只想让我替她们保住亲事,她们不可能让我在谢家享福。若是我所料不错,在我进谢家门之前,必会有一碗绝子汤等着我。倘若没有,我也不会生孩子。庶出的苦我自己尝尽也就罢了,我绝

不会延续给我的后代。”

“我谢家门风清正,便是庶出,也大有可为。”

“大公子,你不是庶出,你如何知道他们大有可为的背后,当真没有痛苦和心酸吗?”

这话谢玄没有办法回答,他的确不是庶出。

蓦地,他清冷的神情隐有一丝变化,仿佛是突然惊觉,亦像是忽地清醒。

他欠了人情,还以钱财或是保人性命,凡有诺,必践之。

至于旁的事,与他何干。

卫今打眼瞧着自家郎君离开,犹豫着要不要跟上时,被谢及扯住衣摆。小家伙一连输了好几场,倔强着要扳回面子。

他哭笑不得,只好舍命陪小七郎。

再战两场,谢及还是输。小家伙不服气,摇了一旁观战的林重影过去。叉着腰放狠话,让她替自己雪耻。

她被赶鸭子上架,和卫今相视一眼,皆是满脸的无奈。两人开了战,卫今原本有意放水,但等见她接连一棍进洞后,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表情正经了许多。

第一场,卫今堪堪赢一棍,然后连输两场。

谢及的欢呼声都快震了天,“影姐姐好厉害!”

这欢呼声传到莫扰居,清清楚楚传进半开的雕花窗内静立之人的耳朵里。院子里的银杏叶子越发的金黄,风过时片片心叶飘飘扬扬。

谢玄鲜少会有如此心不静之时,一如那风中的落叶。

他微微皱起眉头,试图将自己心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摒弃,却看到院子外那如花摇曳的少女正仰头对着自己的侍卫笑。

卫今正和林重影说着话,莫名打了一个寒战。

林重影见他开朗健谈,也多了几分谈性,道:“原来卫大哥是并州人士,我听人说并州人善武善骑,果然如此。我还听说并州西出为大漠,大漠风光一见误终身,也不知是真是假?”

“大漠风光无限,可惜我也没见过。”

以往有人听到他出身并州卫氏,要么是躲闪回避,要么是含糊几句,还从未有人既不回避也不含糊,直接说起并州的风土人情。

这位林四姑娘确实与旁的姑娘不太一样,难怪能引起自家郎君的注意。先前郎君说林四姑娘仅有貌美,或许已经意识到自己言之过早。

忽然他心有所感,往莫扰居看去。哪怕是隔得这么远,他还是能看见窗户后面的人。当即一把抱起谢及,同林重影道别。

将谢及送回黄金后,他回到莫扰居。一进门就看到自家郎君坐于案前,正在看书。其风雅清疏至极,一如往常。

但很快,他便发现不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