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京,东宫。
殿试刚刚结束,圣上命太子备琼林宴,此时太子案前放了此次新科进士的一些答卷,方便太子对琼林宴上的新科进士有一定的了解。
这些答卷太子大都见过,放榜之前圣上宣太子一一瞧过,只是那时封了名姓,如今再看只是要对上名姓。
今年科考很是轰动,以往前三里头能出一个年轻才俊便是难得,而今年前三甲皆是年岁尚轻,一表人才。
最年长的榜眼也不过而立,状元探花则都是及冠之年,且都未有婚约在身,尤其是状元郎竟是内阁杨阁老的外孙,身世显赫,一表人才,更是不少人眼中的佳婿,各家贵女早早定了临街阁楼,昨日游街万人空巷,手帕鲜花都快将状元郎和探花郎
淹没了。
京中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阵仗了。
太子曾听小王爷说过,二十年前也曾有过这样的盛况,只是那一次,前三甲除了相国大人都没有好的结局。
探花郎勾结敌国,榜眼与他同归于尽。
太子谢崇已经细细读过这些答卷,只翻了名字粗略过了一遍,最后翻到状元郎时,他的动作微滞。
这篇答卷他曾看的最久,也是最合意的一篇,被点状元在他的意料之中。
让他心绪起伏的是上面的名字。
徐清宴。
昨日他便知晓新科状元乃是杨阁老外孙徐清宴,当时另有要务并未细听,眼下瞧着这个名字,不免让他想起了一位友人,耳边好像又响起故人温润的嗓音。
‘屡战屡败,屡败屡战,我会考状元的
也不知他此次考试是否顺利。
而后,谢崇神情突然一顿,据曾查证,近年考生中没有徐青天这个名字,要么名字或是假的,要么他没有参加科举,若名字是假的………………
太子低头盯着那俊逸的三个字,低喃道:“徐青天,徐清宴。”
名字竟越看越有些相近。
“徐清宴是何方人士?”
一旁伺候笔墨的内侍闻言回道:“回殿下,奴才只知新科状元是杨阁老的外孙,并不知是哪个徐家。”
“奴才倒是没听说杨阁老嫁女出京,不过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,奴才知之甚少。”
太子闻言心中疑虑散去了些。
若是京中人士,徐青天对玉京全然不熟,更是从未来过,便不可能是同一人。
“可要奴才去查看户籍?"
参加科举考生户籍如今都在主考官处,只要去调来一看便知。
“不必。”
谢崇道:“应不可能是他。”
如今人刚中状元,他着人打探,必又会引来一些莫须有的猜测。
还有几日就是琼林宴,届时一见便知。
谢崇随后想起什么,问:“褚二姑娘与小将军何时到?”
内侍回禀道:“今儿个得到消息,褚二姑娘还有两日,而根据驿站传回的消息,小将军也就两日左右进京,若是巧,还能同一天到呢。
太子合上答卷,抬手捏了捏眉心。
自从回宫他便一直在东宫处理政务,几乎没有出过宫殿,只要不让自己得闲,就不会总去回忆。
只入睡之前,脑海中还是会不受控的浮现那张明艳的脸。
他能做的只有克制。
“奴才昨儿还听了一耳朵,这小将军是偷跑出去的,这才没能跟大将军一道进京。”内侍道:“奴才还听说,大将军怒气未消,正派人在城门守着呢,恐怕这小将军进京就得领顿军棍。”
谢崇怔了怔,还未言语外头便有动静传来,是圣上身边的小太监。
“殿下,小将军不日进京,陛下请太子殿下先将军府一步将人接进宫。”
谢崇与身边内对视一眼,道:“知道了。”
小太监一走,内侍便道:“陛下这是怕小将军挨打呢。”
谢崇轻笑了笑。
恐怕不是父皇怕小将军挨打,而是明亲王府,这位镇守边关的大将军是小婶婶名义上的长兄,多半是小婶婶知道长兄去堵人,才差人送信进宫让他出面去护。
“这位小将军每次进京都是好一番热闹。”内侍笑着道。
上回进京不知怎地惹了公主殿下,被公主殿下提着鞭子追了八天八夜,闹得惊天动地,最后还是乔太傅出面了结了这场官司。
谢崇也想起了这事。
前几日母后还同他提过,有招小将军为驸马之意,让他趁着此次人进了京好生过过眼。
谢崇知道母后有此想法是因去岁谢瑜偷跑去了边找小将军报仇,虽后头他也同母后说过,谢瑜并非真是冲着小将军去的,偏母后不知怎地就认为谢瑜对他有意。
既如此,他便好生会一会,难得有个能制得住谢瑜的,若其堪为良配,二人也都愿意,这桩婚事他乐见其成。
“让人在城门仔细盯着,不可让将军府把人带走。”
他会在小将军进京当日去城门接人,但这位小将军一听就不是个守规矩的,怕就怕他提前偷摸摸的进了京。
这毕竟是将军府的家事,届时他总不好去将军府要人。
谢崇吩咐完,突然反应过来,或许让他去救人还真是父皇自己的意思。
不止母后,父皇怕也是有招其为驸马之意的。
谢崇若有所思,大将军已镇守边关多年,父皇莫不是想调回京中?
如今国泰民安,几处边关虽偶有冲突,也不过是小打小闹,短时间内不可能起战事,将大将军调回京中也未尝不可。
转眼便是两日过去。
恰被太子内侍说中,褚二姑娘与小将军竟真是同日到京。
但都没料到,巧合的过了头。
他们不止同一天到,还在同一时间到了玉京城外。
接姜蝉衣的是她的同胞兄长,褚方绎。
自姜蝉衣一岁离家,这是兄妹二人第一次见面,即便常有书信往来,初初相见还是有些许生疏,不过这一路行来,那点儿生疏也就消弭无踪了。
褚方绎的性子像极父亲,温文尔雅,书卷气浓,看妹妹的眼里全是疼爱,温柔体贴,便是想生疏都都不行。
不过月余,兄妹之间已很是亲近默契。
“前面便是玉京城门了。”看见姜蝉衣打帘探望,褚方便道:“我给家中去了信,此时应已有人在城门迎接。”
姜蝉衣闻言细细看了眼城门口,而后面上一惊:“阿兄,那么多人吗?”
褚方绎边笑着回她边随意往城门看了眼:“你刚回来,家中自然要多派些人手过来......”
褚方绎话音顿止,眉头微拧。
相国嫡女回京,排场不能小。
毕竟离家十七年,回京时必要为她造些声势,让玉京都知晓褚家二姑娘回家了。
但,这阵仗好像太大了些。
一眼瞧去,乌泱泱大几十号人!
不过很快褚方绎就看明白了,向妹妹解释道:“并非都是我们家的。
“那一队穿青蓝色衣裳的是我们家的人,旁边红黑相间的劲装,应该是武将…………………”
褚方绎话音一顿,低喃道:“莫非小将军也是今日回京。”
姜蝉衣忙问:“哪个小将军?”
“镇守边关的镇国大将国宋长策宋大将军之子,宋少凌。”妹妹刚刚回京,对京中诸事皆不知晓,褚方绎便细细说与她听:“宋大将军镇守边关已近四十年,今岁接旨进京贺寿,但宋家公子不知何不在队伍中。
他倒是听到了一点风声,说是这位小将军过了除夕就偷偷跑了,连圣旨都没接到。
“我看他们衣着不像是其他武将家的,多半是宋大将军派人来接小将军。”
姜蝉衣喔了声:“那还真是巧,那中间那一队人呢?”
中间的人数虽不及他们家和将军府,但她感觉,两边的人对他们都很恭敬。
褚方绎早已经看见了,闻言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妹妹,道:“那是东宫的人。”
姜蝉衣一怔。
太子?!
太子派人来作甚?
褚方绎看出妹妹的疑惑,轻声道:“你与太子殿下已有婚约,今日回京,东宫来人在情理之中。”
姜蝉衣眸间划过一道沉思。
太子竟是派人来接她的,如此,是不是代表他并不排斥这桩婚事?
若是这样,这婚还退得了吗?
马车缓缓前行,即将转弯进入通向城门口的官道,与此同时,对面也有一辆马车迎面而来,两边都欲驶向城门。
方才两边都被城门口的阵仗所惊,一时都没察觉对面有马车驶来,如今发现,已经各占了半边道。
两边车夫看见对面马车上的图徽都几乎同时喝马,可没想到就在这时,一匹马径直从两辆马车中间奔过。
马儿受惊,两边马车也剧烈摇晃,褚方绎只是一个文弱书生,哪里经得住这颠簸,一头撞在马车车壁上,当即就见了红。
变故发生的太快,姜蝉衣也来不及做什么反应,将长兄拉住时,已经晚了。
看着阿兄额上见红,姜蝉衣立刻被激起了怒气,朝外头喊道:“是什么人,拦下!”
而与此同时,对面也是人仰马翻。
对面的马车是杨阁老府上的,马车里坐的是杨阁老的外孙,也就是今科状元郎徐清宴。
今日一早,徐清宴出城去庄子画荷花,此时归来,远远就见城门口堆满了人。
徐清宴还没来得及问出情况,马儿便受惊,马车一阵剧烈摇晃,将人摔了个四仰八叉,半边身子载出了车门。
马儿还未控制好,车夫不敢松缰绳,还是随行护卫眼疾手快跃上马车将徐清宴扶起来塞回马车里,才没让他被颠簸下去。
护卫接过车夫手上的缰绳,努力稳住受惊的马儿,可不止怎地,平日听话的马儿此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,一时半会儿竟无法安抚。
另一边也是如此。
褚家护卫也已经接过了车夫的马绳,可一时竟也难将马制住。
褚家其他随行护卫一些护在马车旁,一些已经奉命去拦下了始作俑者。
始作俑者也未曾料到有此变故,发现身后出了乱子赶紧就喝停了马,调转马头。
可他的马靠的越近,褚杨两家的马儿越疯,场面变得更加不可控,周遭人群一哄而散,两边的摊位也都受到波及,乱作一团。
两家护卫见此当机立断选择弃马车救主。
杨家护卫带着徐清宴跃下马车,另一边褚家护卫知晓自家姑娘会武,急声禀报:“姑娘,马制不住,找时机跳马!”
姜蝉衣遂带着长兄跃下马车。
因情况太过紧急,跳下去时为了护住阿兄她的脚被崴了。
褚方绎在慌乱中看了眼高大马背上的少年,立刻就明白了什么,朝身边护卫道:“那是刚从边关回来的战马,寻常马儿畏惧它。”
若是寻常时候碰见不至于此,但方才战马突从两匹马中间奔驰而过,马儿大抵以为受到攻击才发了疯。
护卫闻言赶紧上前交涉,好在少年得知原委后连忙从马背上下来,拍了拍马背先让它远离。
战马走远,两边马儿才勉强平静下来,少年担忧的看了眼两边情况,愧疚道:“抱歉,我方才顾着看热闹,一时没注意,没事吧?”
两边护卫皆得了自家主子命令虎视眈眈的围着他,但没有进一步命令也没人动手。
姜蝉衣因崴了脚站不起来,跌坐在地上,看不见人群中的少年,一抬眼又见自家阿兄额上的红,恨不能提剑上去把人揍一顿,可眼下动不得,只气的咬牙:“抓住他!”
另一边,徐清宴也被护卫护在身后,他手在车壁上撞了一下,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脸,亦是怒气翻滚:“哪里来的莽夫,绑了他!”
两边护卫得到命令一拥而上。
少年显然是有些功夫在身的,自知理亏,也不还手,只一个劲儿的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