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、泪珠(1 / 2)

已经过了饭点。

天上落着瓢泼大雨,浓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下来,被沉闷的风吹进走廊,淋湿了门前的垫子。

郗禾手搭在门把上,像是定在了原地,半晌没开门,冰凉的雨水一滴滴从她身上往下落,不知不觉在脚下积出了一个水洼。

她没带伞,是淋雨回来的。

湿漉漉的衣服贴着身上,在闷热的天难受的让人喘不过气。

郗禾的手指犹豫地停在指纹锁上,一动不动。

“哑??”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。

暖色的灯光溢到晦暗的雨天里,微开的门里飘出温馨的气味,是花香混着煮熟食物的香气。

郗禾愣神地抬起头,看着打开门的青年。

他眉眼温柔,白皙的脸在橘色的灯光下宛如透光,整个人像是刚从画作中走出的美青年,只是身穿居家服,手上还戴着厨房手套,袖口上还沾有柴米油盐的味道,为他增添了许多凡世的人味。

郗明眼神担忧地看着郗禾,放轻声音:“这是怎么了?”

郗禾看着他,耳畔却蓦然失去了所有声音。

她眼眶乍然泛起红,酸涩冲破了禁锢,本以为已经消解干净的泪水却突然决堤,帆布包被丢到脚边,冲进了他的怀里。

“爸”

门粗鲁地被拍到一边,郗明慌张地搂住禾,在她哭得意识不清的时候匆忙将她带进了家里:“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?”

之后他还问了许多话,可能像是“和爸爸说”,“不怕啊,爸爸保护你”之类的。

可郗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什么都听不见,也不敢直视他,完全把他身上衣服当纸巾擦脸。

人就是这样,在别人面前怒火下都能保持理智,天塌下来了都还能硬撑,可回了家,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丢盔卸甲。

她一手抓着郗明的衣服,一手捂着转眼就发肿的脸,眼泪却怎么都捂不住,穿过指缝,无孔不入地往下坠。

哭得头皮绷紧,眼前糊成一片什么都看不见。

一个字不说,但谁都能看出她的难受。

郗禾哭了不知道多久,头昏脑涨,等她控制不住气息猛烈咳嗽的时候,手边突然被递来一杯温水。

“谢谢。”她一开口,就发现嗓子嘶哑得像破锣。

温热的毛巾擦干净她的脸,郗禾视野逐渐清晰的时候,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抱到了客厅的沙发上。

郗禾擦干净眼泪,一对上郗明担心的目光,突然挪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。

收住,收住,别哭了。

哭也不能解决问题,再难受下去要是两个人抱头一起哭就不好了。

明明之前回家之前脑子还想得还好好的,怎么一见家人,她的理智都丢不见了。

她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,才重新睁开眼。

“爸。”郗禾收拾起自己的思绪,可红肿的眼睛让她看起可怜巴巴,条理倒是清晰,“我是学校遇到了些事。

郗禾将她在圣德里遇到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。

她说她因孝随琛和别人的一个玩笑当众送花,然后就在食堂里被众人排挤。

说她被花谕笙邀请共进午餐,接着就被其拥护者小团体在小巷里被霸凌。

直到今天,她被高月推进了考试的泳池里。

如果不是孝随琛救了她,她今天就淹死在了泳池里。

没有老师会帮助她,在高家的势力之下也不会有人敢寻找她??一个家世普通的特招生的死亡真相,

“我以前总是怕给别人添麻烦,觉得只要我不露脸,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就好了。”郗禾低着头,看着拉着她的手,“我知道我想法不对。”

她自顾自地觉得只要谁也不会注意到她,她就不会给别人添麻烦。

曾经忍让确实可以避免麻烦,可如今的现实是她的忍让和百般顾虑助长别人嚣张气焰,手段反而变本加厉。

郗明认真地听完她说的每个字,望着郗禾的眼眸里温柔中夹杂着忧虑,更多的是自责。

“小禾,我有件事一直想和你说。”他郑重地开口。

郗禾怔愣地看着郗明。

“你很多事喜欢埋在心里,遇到困难也不喜欢找人帮忙,爸爸知道,但爸爸也会担心。”他拉着都禾的手,十分认真地说,“其实爸爸有一个很厉害的好朋友,如果你是在学校受了欺负的话,完全不用担心,爸爸只要联络一下那个朋友,什么都可

以解决。”

朋友?

郗禾缓缓地眨了下眼睛,手指攒起,犹豫着开口:“你因为我的事求了别人,那你怎么还这个人情呢?”

虽然在孝随琛并不把高?月家当一回事,可她家和高?月家也是天壤之别。

既然是朋友,请朋友帮忙就一定会耗费人情,别说是社会,哪怕是在学校里,人情都是最难还的债。

哪怕这个十分厉害的朋友真的答应了请求,那之后他们家支不支付地起代价呢?

郗禾不想让她爸耗费人情,之后在她不知道的地方,反而以非常吃亏的方式去弥补。

郗明却果断地摇了摇头,拉着郗禾的手,直视着她,用非常笃定的语气开口:“你放心,不需要支付什么人情代价。”

“只是爸爸知道,你不是个喜欢走捷径的孩子,爸爸也和你一样,不想走捷径,努力在这个世界上生活,可如果你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却没有办法帮你解决,那我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。”

郗禾心中些微的动摇很快又平静下来。

原来特权离她这么近。

郗禾之前以为特权是像孝随琛他们上层家庭的专属,原来她也可以依靠特权手段解决问题。

可如果这么做了,那她之前拒绝孝随琛有什么意义?她和高?月那种恃强凌弱的人又有什么分别?

郗禾拿起温热的毛巾,盖住肿胀发疼的眼睛,沉默了好一阵子,最终闷声说:“不用了。”

她感受到郗明捧着她的手握紧,显然是在担心。

“这次我想试试自己解决问题。”郗禾放轻语气,声音嘶哑地开起玩笑,像是虽然难受,但即将雨过天晴,“希望没有用到爸爸的朋友的时候。”

“那你有什么打算呢?”郗明担忧地问。

郗禾想了想,模糊地说:“之后学校里有个竞选,我可能会很忙。”

“好,但你如果遇到了自己处理不了的事,一定一定要和我说。”郗明见她有打算,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脊背,轻声说。

“嗯。”

郗禾点头,思绪已然飘向了她并没有清楚地说出来的评选。

学院女王评选。

乍一听有些像选美比赛,实则不然,是由圣德皇家学院校委主办,校董事会指导并协助出题,考察学生成绩、品德、素质以及人脉的综合考试。

竞选成功的人不光能有诸多活动的优先权,还会拥有和学生会长直接议事的权利,且特别拥有一票否决权。

历代的学院女王都有非常漂亮的履历不说,还是代表学院出席多校活动和媒体采访的常客。

可是。

这对于大部分圣德学子都无伤大雅的条件,对于禾而言却极其麻烦。

但这一次,她有不得不去的理由。

唉。

一声哀叹,突兀地在偌长的餐桌上里响起。

重瓣花吊灯明亮莹透,恰到好处的光线落在下方桌边的孝随琛脸上,把他郁闷哀叹的脸都衬得俊气非凡。

绛色系的地毯带金纹,宽阔非常的厅室中央的桌子上铺着洁白的桌布,齐整得没有一丝褶皱,让强迫症都赏心悦目。

桌上只坐着三个人。

三人旁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各候着一排白衬黑衣的侍者。

桌子的另一侧,一个指挥背对而立,他面前的小型交响乐团正随着他的动作奏乐,演奏着风格偏柔和的经典曲目。

孝母坐在孝随琛正对面,听到自家儿子发出的第三声叹息,手里的刀叉停滞,美目一抬:“这是怎么了?”

“他能有什么事?”孝父不以为然地开口,“他别整日给别人添麻烦就不错了。”

“话不是这么说的。”孝母扫了眼孝随琛盘子里被搞得黏糊糊的鹅肝,“学校里有什么你解决不了的事?”

“我??”孝随琛抬起头,刚张开嘴,看着孝母审视的目光,又硬生生按捺了下去,低着头继续残害食物:“没有。”

“?”孝父瞠目。

好小子。

“说来也要到学院女王评选的时候了。”孝母似随意地感慨了下,“真怀念,也不知道到时候舞会上会不会来邀请我们家随琛。”

她作为圣德学院的校董之一,又很是中意这个持续了多年的校园活动,也特地抽空参与了出题。

却没想到这句话又如箭矢刺了孝随琛一下,不致命,但很痛。

孝随琛心梗了一下,依旧无话可说。

“随琛如果没有话要和妈妈说。”孝母接过旁边男仆递过来的软巾,擦拭完嘴唇,缓缓抬起眼,露出一个温柔而危险的笑容,“妈妈可是有话想和你说的。”

孝随琛脑子里现在一团乱麻,即便直觉敏锐地感觉他妈有股风雨欲来、秋后算账的架势,也只是抬头无知地“啊?”了一声。

“妈妈最近听说你在圣德里大肆找一个女孩子,还没找到。”孝母说。

“我找到了!”孝随琛睁大了眼,当即回道,像是想证明什么。